紀玄很敏銳地感受到了最近這段時間,來自夏星遊的善意。
周将瀾和貝爾他們過來的時候,很上道地将夏星遊原本種在地裡、短短時間内結了果實的蔬菜們統統真空保鮮,打包帶了過來。
是以最近一段時間,他們一大家子不用再擔心進食問題。
吃點酸溜溜甜滋滋脆生生的蔬菜,總比寡淡無味的營養液強。
“開飯啦~”
夏大廚在腰間系了件外套當做圍裙,端着最後兩盤菜上了桌,四菜一湯,非常完美的一頓午餐。
肉是貝爾早上新鮮從黑市買回來的,又是不知道什麼品種的肉類——夏星遊覺得自己最好也還是不要知道。
賀犀是第一次吃上傳統意義下“人類”的食物,從前接觸最多的大概就是喝點中藥調理一下,但他忙起來就會忘記,最後什麼作用都沒有感受到。
但眼前的美食,是實打實吃進嘴裡的。
餐桌上一度無言。
夏星遊不是什麼踐行傳統“食不言寝不語”的循規蹈矩之人,從小到大說話最多的時刻就是在和好友的飯局之上,像這麼沉默的時刻,真是叫人坐立難安。
想想自己很勉強的烹饪水平,不會難吃到大家都說不出話來了吧!
一頓飯隻有夏星遊一個人思前想後食不知味。
“紀玄,你不要吃了嗎?”
周将瀾眼前屬于自己的那份早就在風卷殘雲之中被暴風吸入解決了個幹淨,此時正舉着勺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對面紀玄那份幾乎沒有動過的午餐。
紀玄不語,隻是一味地往嘴裡送菜。
又不是不吃……
他下意識地瞥了夏星遊一眼,回憶起當初還是小黑豹時被夾在兩腿中間硬生生塞飯的悲慘經曆,夾緊了在空氣中隐形的尾巴,生怕自己再次陷入當時的那場危機之中。
“不行,隻能自己吃自己的。”夏星遊伸手拍掉了周将瀾蠢蠢欲動馬上就要伸到紀玄盤裡的勺子,“紀玄,你如果不喜歡吃的話可以去喝營養液。”
這話怎麼這麼怪呢。
夏星遊莫名有種自己既當爹來又當媽的既視感,簡直就像老鐘傳統家庭在飯桌上常出現的那句“愛吃不吃不吃拉倒”。
他真沒這意思!
趕忙補上一句:“沒關系的。”
夏星遊心裡想的這些,紀玄沒經曆過,自然是完全沒有想到如此“博大精深”的層次,隻是對突如其來的善意手足無措,往嘴裡送菜的頻率猛然提高,最終很成功地把自己噎住了。
死了算了。
一向擁有強大内驅力,即使自小生長在孤獨與控制之中也依舊看上去奮發圖強積極樂觀的紀玄,第一次感受到名為丢人的情緒。
餐桌上一下變得忙碌起來,夏星遊忙着拍背遞水,紀玄咳得簡直聲音都嘶啞了,貝爾在身邊進行一些語言上的關懷,而賀犀和周将瀾,僅僅隻是坐在座位上抱臂,事不關己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這場突如其來的鬧劇就以紀玄曆經千辛萬苦,最終從喉嚨裡咳出了一整塊肉作為結尾。
吵吵鬧鬧的一頓飯也就此落下帷幕。
貝爾很自覺地承擔了清洗碗具的工作,賀犀和紀玄有一個緊急會議要開,周将瀾哼着歌從餐桌旁離開時,被夏星遊拉住了衣角。
“怎麼啦,夏夏。”周将瀾不明所以。
夏星遊沒有多言,隻是默默地将他帶到了自己的房間,不知怎地,随着房門的關上,眼前的這隻小老虎面上竟多了些拘謹,然後撲通一聲,當場表演了個滑跪。
“我錯了夏夏!你不要罵我也不要打我好嗎?”
一雙水汪汪的藍色眼睛就這樣直勾勾地盯着他,眼裡寫滿了懊悔,一副實打實的認錯姿态。
“等等等下。”夏星遊伸手扶額,“我還什麼都沒說呢,怎麼就跪了。”
“不知道啊。”
“我在家被老頭單獨拉進房間就是要挨打,先跪了總沒錯。”周将瀾一秒收好表情,先前的懊悔知錯統統撤了個幹淨,然後麻溜站起來拉着夏星遊的手,“所以怎麼了呀夏夏。”
真是爐火純青的演技。
夏星遊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談起,眼神飄忽着,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外來人口,是不是管得太多。
或許是他們獨特的相處模式也說不定呢。
隻是思緒回轉之間,莫名又想起偶爾會在紀玄臉上出現的落寞神情。他總覺得,在那個人的臉上,可以肅殺,可以肆意昂揚,更可以冷酷無情,千萬種好的壞的詞彙聚集,偏偏不應該出現類似“落寞”這樣的情緒。
于是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将心聲吐露:
“你們為什麼會……不是很關心紀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