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雲的手抖了一下,手機就那麼從他手裡掉出去徑直打在了裴慎正低頭忙活着的腦袋上,後者按了按頭佯裝龇牙咧嘴,裴慎半眯着一隻眼睛瞧他,沒好氣道:“怎麼個事兒?我好心伺候你,你反過來敲我頭?”
符雲把手機摸回來:“沒人要你伺候。”
“是是是,是我樂意伺候你的。”裴慎笑呵呵地看着少年低頭垂眸認真地回複消息,雙眸視線落在了符雲被陰影分割出層次的頸下,條紋病号服半遮半掩,露出些許泛白的傷疤模樣,與衣服上的白色紋路繪成一道。
這處傷口看起來更嚴重更深刻,隻有短短一道斷裂峽谷般的白痕,與符雲蒼白的皮膚映在一起倒不那麼明顯,似乎是許多年前落下的,紀念着歲月中疼痛的痕迹。
裴慎再次聞到了那縷橘香。
“你可以找我。”他說。
“不管是什麼事,你都可以找我幫忙,随時。”裴慎補充道:“犯罪了我給你辯護。”
符雲終于從手機裡擡頭,他屈起腿把大腿上的傷口隐藏起來,低頭對裴慎輕聲道:“聽起來很沒誠意,我為什麼要犯罪?之前是和你開玩笑的,我還沒有難過到要做個瘋子把顧承骁殺死。”
裴慎挑眉:“我來。”
符雲道:“更沒誠意了。”
而且好假。
裴慎沒辦法了:“那要怎麼?”
符雲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秦冼執意要和他見面的消息,一邊斟酌着回複一邊随口問道:“裴律師,做i也能随時找你嗎?”
他需要一些活動來釋放心底的壓抑,父母在的時候他在自己的房間裡折很多很多大小各異的千紙鶴,然後找一個風和日麗的時間全部浸到水裡,就像是把煩惱全部刨除了一樣。
父母去世後他遇見了顧承骁,除去那些實在無法克制的焦躁抑郁,所導緻的自傷狀态,大多時候他會選擇去和自己喜歡的人進行一場交流,不論是吵架,親密,還是隻黏黏糊糊地膩在一起,都能很有效地叫他忘記噩夢。
他一直在努力。
一直在努力救自己。
“我很想好好活着。”符雲蜷縮了下挂這吊水的手,然後毫不猶豫地按着膠布把針頭拔了出來,沒打完的水向上咕噜咕噜冒着氣泡,他換了個姿勢跪趴在病床上低頭看裴慎:“把裴律師當自動玩具用也可以嗎?”
時間被無限稀釋,兩個人幾乎都跪着,一上一下目光相接,無形的絲線纏繞在兩人之間,帶着幾分試探,幾分遲疑,裴慎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劇烈跳動,似乎要沖破胸腔把熱氣騰騰的那塊血肉送到符雲的面前。
那股橘香越來越濃郁了。
不可遏制。
裴慎用一個親吻給了他答案,符雲在他即将探舌而入的那一秒把手拍在了他的正臉上推開,少年冷着臉面無表情,睫羽卻輕輕地垂下來:“漱口,裴慎。”
“還有,”符雲道:“剛才我自己拔了針頭,不要為難護士姐姐。”
【在現場,已被雲朵寶寶迷死】
【裴慎:命都給你】
【攻妹就是攻妹啊,攻妹是不能成為妻子的,如果攻妹是我的妻子的話,那我就不客氣了!】
【攻這麼快就放下顧承骁了?不合理呀畢竟那麼久恩愛,一下子就和别人男人又親又抱了,雖然但是裴慎不太靠譜的樣子】
【看起來不像放下……】
【更像短暫的逃避吧?攻妹好不容易喜歡一個人怎麼可能瞬間就釋懷?但就是踩到底線了才受不了,沒辦法克制焦慮的情緒,所以隻能借别的方法藏一下】
【躲藏的兔兔,秦冼快來rua軟綿綿的雲朵小兔子,rua舒服了就是你的】
【我站裴慎,快樂最重要】
【站什麼站啊?又不是極限二選一,攻妹就不能兩個都要?支持攻養兩條狼狗。】
……
電話鈴聲接連響了十幾遍。
符雲終于從被子裡探出手來在桌子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機,屏幕上是一個陌生号碼,他按下接聽等待着對方向他推銷貸款廣告,卻猝不及防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在哪裡?”
符雲微微愣住,是結了冰層的冷水從頭頂傾瀉而下,被包裹在條紋襯衫内的軀體瞬間僵直,他努力地挪動了一下自己麻木的手指,手機卻從手裡滑到了另一邊,叫他暫時無法挂斷。
“雲朵,你在哪裡?”
顧承骁的聲音依舊在響,他坐在遍地狼藉的家中,緊緊地攥着拳頭,不忍直視房間裡四處散落的藥片和電腦錢早已經幹涸的血迹,他緊緊地握着手裡的U盤,壓下聲音道:“我查不到你的位置,雲朵。”
“……”
那邊仍然隻有輕輕的呼吸聲。
顧承骁從來沒想過隻是一場争吵而已,自己居然會那麼大意地把U盤落在房間裡,叫獨自在家的符雲把那些自己的肮髒手段看了個清清楚楚,那些血淋淋的視頻是一把刀子,不僅叫符雲看清了他,也把自己弄到了一個隻能血肉淩遲謝罪的地步。
“告訴我,好嗎?”
顧承骁軟下聲音:“我今天一直在給你打電話,你是不是沒有接到?在睡覺嗎?雲朵,你和裴慎走了,對不對?我去裴家沒有找到你,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
“雲朵,我很擔心你。”
符雲的性格極其别扭擰巴,是屬于各類長輩都不會喜歡的那種,某件事不是他的錯他會争三分,是他的錯他更是要争七分,不說好話也從來不道歉,逼急了就藏起來,耐心地詢問隻會得到一句“我好累,你适合更好的”。
這樣的人隔着一條電話線安慰是沒有作用的,顧承骁知道他當務之急是要首先找到符雲,把他從躲藏縫隙裡抱出來,耐心地安撫他的情緒,給予他陪伴溫暖,才能有一線生機。
“雲朵?”顧承骁手裡的U盤滲出了血,鐵質的滑蓋在他手心裡脫落,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被血漬浸染的灰色毯子上:“老公給你道歉,我們回家好好地談一談,好不好?”
“……”
“我姓符。”
符雲終于緩過來,他按壓着胸口屈腿趴在枕頭上,克制着胃裡的惡心,好半晌才輕輕開口道:“叫我符雲。”
顧承骁改口:“符雲。”
“我們說說話,好嗎?那些事是我的錯,我追求你的時候手段不幹淨,有點太着急了,但我确實是真心愛你的,我以後……”
“好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