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十二點。

無羽科技客服外包公司裡，幾台電腦屏幕統一退出客服接線界面。

此起彼伏的是伸懶腰聲，移動凳子起身收拾東西的聲音。

乘念打了一個哈欠，他隻是一隻小貓咪，為什麼總給他這種牛馬身份，就不能給他什麼霸總身份嗎？

【123：您确定？】

“确定啊，怎麼了？”乘念咬牙切齒地關上電腦，他對這個接線系統還不太熟，今晚已經拿了好幾個差評了，好幾個工單差，他已經麻了。

【123：檢測出來您對于計算機操作能力負分，所以非常抱歉】

乘念不以為然：“霸總還要計算機能力，不是那種随手一甩鈔票，底下一堆人就能簇擁而上幫處理的嗎？”

【123：啧啧啧，那更不能給你安排了，到時候誰給你擦屁股？】

乘念：“……”

【123：另外，系統局裡所涉及該元素的世界人物中，狗血感情占據多數，怕您禍害他人情感。】

再度受到暴擊的乘念：“……”

迅速屏蔽系統。

“都過來，開一個十分鐘的小會。”

組長謝雪亭的聲音傳來，頓時幾個人居然能發出來鬼哭狼嚎的氛圍。

吊着一口氣的乘念蔫裡吧唧地站起來往小會議室去，其他組員打着哈欠跟上。

公司接線機房可以同時容納上百台電腦進線，所有的客服人員分組。

接線時間錯開來排，最早七點，最晚十二點下班，安排的上班時間精确到幾分幾秒，每天的班次都是亂的，不定鬧鐘絕對是遲到的。

乘念所在的小組是第五組。

組員加組長一起是六人。

也算是試用期的一個組，三個月後如果通過考核，就編排到其他大組中。

組長謝雪亭是其他組客服新上任的，目的就是為了督導新客服能夠順利通過最終的正式考核。

可謂是為了他們幾個廢寝忘食。

沈承烨一過去就開始拍馬屁：“組長，這麼晚了，您不回去睡美容覺，明天會再開不也行？”

謝雪亭甩了甩她一頭黑長直，伸出做了非常漂亮的紅指甲的手指着他：“就算你接線量最多，營銷量最高，我也不吃你這套。”

“哎喲，我可沒有拍馬屁，”沈承烨拉開凳子坐下，嬉皮笑臉，“組長你想就說嘛。”

謝雪亭白了他一眼：“還有誰沒有到的，趕緊進來。”

除了組長謝雪亭和沈承烨，五組還有程婧，李烨，關書達和乘念。

五組一共六人。

他們六人算是從當初培訓大組中通過層層考核進入的這個公司。

雖然工資不咋地，領導以及福利都還不錯。

也願意接收實習生。

所以進來的有不少都是大學實習生。

其他的也是比較年輕。

公司員工包括領導層都屬于比較年輕化的，因此公司氛圍都還算不錯。

乘念跟着程婧他們幾個進了小會議室坐好，關書達才拎着他的飯盒進來。

關書達是他們當中最年長的一個，非常胖，但人緣非常好，他煮的一手好菜，公司裡除了他們五組，其他組不少人也都吃過他煮的各種菜。

都是被深深折服，他自己也很樂意，他非常喜歡研究各種菜，大家都還調侃過他，應該去做大廚師的。

他卻總是笑笑說，廚師天天聞着油煙味也不是什麼好工作，其他的就不願意多說，貌似對于廚師這個崗位非常排斥。

一向總是嬉皮笑臉的他一被人提及這個，臉幾乎就是一瞬間沉下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沒提了。

關書達其實來公司挺久了，隻是後來離職，現在重新返聘，得從基礎客服培訓開始，他倒是沒什麼，還是很積極。

很多東西新來的幾個不太熟悉，他都會幫忙。

這是他們培訓了将近半個多月正式上崗的第一周，也是正式排上夜班的第一個晚上。

大家都有些打蔫兒，一向好精氣神的關書達和李烨，這會兒也都是沒什麼好精神。

乘念更加不用說，他雖然是一隻貓，但他不是夜貓。

他是一隻非常遵守規律的貓貓，早睡早起。

可來了這個世界一看到原主人公的生活作息，他覺得真的兩眼一發黑，真的是趁着自己還年輕，可勁兒造。

這個世界的乘念剛剛大學畢業，屬于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是獨生子，父母比較傳統，在他大學畢業就催着他早點回去相親，結婚生子，然後讓他繼承他們家開在鎮上的一個小飯店。

乘念一想到自己人生就這麼被定義就覺得無比不爽，于是乎揣着壓歲錢就跑出來了。

第一份工作還是找的飯店服務員，幹了都不到一個月他跑了，總覺得還不如回家在自己家的飯店打工。

這個客服工作算是他堅持得比較久的，已經從培訓期堅持到了現在。

培訓開始初期，将近五十名，培訓中期走了一大半，考核上崗還有十幾人，排班正式接線，就剩下了他們幾個。

接線客服外界看來可能會覺得不是一件什麼太難的工作，乘念也是這麼覺得，他就想找一個簡單不用動腦太多的工作。

真正接觸以後才發現，并不是所想的那樣。

好多種業務需要學習，來電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什麼屬性，有還算中規中矩的，也有專門刁難，甚至還有惡意投訴加辱罵的。

可以說，開始接線跑的那一半人就是接受不了每天一上班接線就是被罵被投訴。

乘念就覺得還好。

對方一開罵，他就翻出來學習的話術，重複念上兩遍就直接挂機。

他心大，不會放在心上，加上他業務知識學得還不錯，就算一時卡殼，他也能随機應變。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得到的差評是最高的。

奈何他接線量卻是最高的，營銷量也是不錯。

除了差評率高，沒别的問題。

于是每天上班謝雪亭就站在他身後讓他記得邀評。

乘念覺得無語，你邀請了人家就一定給你好評嗎？

該給的肯定會給，不給的怎麼都不會給。

佛系态度也是着實讓謝雪亭頭疼，奈何現在公司接線量日益劇增，客服人數又一直在驟降，這個月一組五十人大組已經有一半的人提出辭職，其他組的實習生實習時間又即将結束。

她可不能把剛剛培訓好的人給刺激走了。

乘念不适應夜班，第一次就上這麼晚，他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已經快被吸走了。

他癱在椅子上瞅着謝雪亭打開會議室投屏。

不出所料的，又是他的差評率墊底。

謝雪亭歎了口氣：“乘念同學，今天邀評号碼你給我發了幾條過來？”

乘念嘟囔：“我哪記得。”

“你哪記得？”謝雪亭原本打理得順條的長發這會兒都開始炸毛了，“你根本沒給我發，我不過就是想聽聽錄音，看看你有沒有跟客戶邀評，如果邀評沒有成功，我也能給你指導，你這個工作态度真的需要加強。”

乘念點頭：“哦。”

謝雪亭：“……就這樣？”

“不然呢？”乘念下意識就回，“我下次注意記得邀評。”

“你……”

“組長，你看，今天乘念接線量最高耶，”李烨打斷，“我都沒這麼高過，行了吧？”

乘念轉頭看了眼李烨突然想笑，這小姑娘這是夠仗義，一句話就把怒火給轉移過去了。

李烨說完也後悔了。

“你也知道很行啊？”謝雪亭鼠标點了點投屏上表格裡她的名字，“八個小時的接線工作，你就完成了其他同事的一半都不到。”

李烨吐了吐舌頭：“我真沒偷懶。”

“你沒偷懶，淨跟着人吵架了。”謝雪亭覺得自己不過也才比他們早畢業出來兩年，才帶了他們不到一個月她就覺得自己足足衰老十幾歲。

真是難帶。

“可是組長，李烨邀評率不錯，營銷也行啊。”程婧移了移自己的眼鏡框，一臉單純地說。

這不說還好，一說可不得了。

謝雪亭說：“程婧同學，您的接線量，營銷量以及邀評量都不達标。”

程婧尴尬一笑：“我真的很認真學習了。”

謝雪亭扶額：“每一次開會你們都這樣，行了我也不說其他的了，咱們組其他的就不跟其他組比了，我們把咱們的這個邀評率穩住，就絕對ok了，三個月後正式考核前，我再給你們培訓就是考核時的注意事項，也關系到咱們以後的這個薪資。”

關書達說：“組長，為啥要到正式考核前，那不是有種臨時抱佛腳的意思嗎？”

“不然呢？”謝雪亭也實話實說，“憑我對你們的了解，不到那時再說，絕對忘的一幹二淨。”

瞬間安靜。

沒錯，謝雪亭還挺了解。

這時，門外感應鈴聲響起：“你好，外賣。”

外賣小哥的聲音，謝雪亭趕緊招呼坐在門邊的乘念：“乘念你去拿外賣進來，我給你們點了奶茶。”

會議室氣氛再度湧起來。

“謝謝女神！”

“組長萬歲！”

“組長，下次我擁護你當主管！”

“……”

奶茶一來，基本什麼會議都開不下去了。

謝雪亭其實也不想開，沒辦法。

“組長，非要天天開個下班後的會議嗎？”李烨嗦着奶茶，吐槽。

“你以為我想開啊，上班前的那個點名其實要開會的，我不開，就是點完名就算過了。”

乘念頓時來了興趣：“組長那你挺厲害的，其他組我見過他們開班前會，都在說什麼任務量或者表揚批評，天天得提前十幾分鐘到，可辛苦了。”

謝雪亭撕開包着吸管的紙，将吸管插進奶茶杯，喝了一大口，冰冰涼涼，人都精神了，她說：“沒人願意帶新人啊，我是被抓阄出來的，要真是不聽我的要求，我撂挑子不幹了直接。”

“呐呐呐，聽到沒有，這就是精幹力量的權威，”關書達調侃，“你們是不是還不知道，咱們組長可是銷冠。”

一下子大家目光全部聚集在謝雪亭身上。

“組長，你好厲害啊，”程婧一臉敬佩，“我真的好佩服會營銷的，組長您還是公司裡的銷冠，太厲害了。”

謝雪亭歎氣：“可我帶不起來你們，我覺得我也沒什麼權威性了。”

“額……”程婧尴尬了，“那個，我還是會繼續努力的。”

“你平時說話都溫溫柔柔，小小聲的，接線的時候更小了，他們又不能順着網線過來把你怎麼樣，怕什麼？”

程婧抿唇微笑不說話了。

沈承烨說：“你也不需要怕，我都沒什麼，客戶還問我是男的女的，我靠啊，老子男的女的跟他有啥關系，業務給他辦理好了不就行了。”

沈承烨留着一頭小卷毛，五官非常秀氣，長得比較女性化，說話的聲音也是。

加上他還喜歡穿比較中性設計的衣服，平時待人處事也是比較斯文，動作說得不好聽還有些娘裡娘氣。

不過大家也都見怪不怪，都是同事，尊重每一個人的喜好。

加上他也很厲害，可以說，新員工裡他處理業務問題所需要的時間非常短，工單出錯率非常低，主管非常欣賞他。

“那不就是，咱們公司業務知識我不都給你們打印好了嗎，你們就放在電腦前，不記得了就給我照着念，鐵定不會錯，操作的時候就得你們自己多操作了，這個隻能是多操作。”

“謝謝組長，還有承烨哥的指導。”程婧非常乖巧地回答。

謝雪亭突然笑了：“你這個小姑娘，怎麼還臉紅了？”

程婧瞥了一眼笑得最歡的沈承烨：“你笑我幹嘛？”

沈承烨當即吃癟不笑了。

乘念和李烨幾乎是無比默契地同時轉頭看着他倆，蛙趣，這是有瓜嗎？

謝雪亭擡手捂住他倆的眼睛：“别亂看，你們眼神太有問題了，沒瓜哈。”

“組長，瞎說什麼呢，我們就是覺得程婧今天特别好看。”

李烨說，乘念趕緊附和：“對。”

謝雪亭盯着他倆：“之前你倆不一直喊我女神，怎麼，現在女神有其他人了？”

沈承烨反應迅速：“哎呀組長，都是女神，女神，不生氣不生氣。”

“哈哈哈……”

此刻公司外頭寂靜漆黑，隻有這間小會議室亮着燈，幾個人坐在裡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什麼都聊一些。

到底都是同齡人，很快聊得來。

謝雪亭看着比較高冷禦姐範兒，其實熟識起來後，還是比較抽象派。

喝完奶茶和小蛋糕，謝雪亭對組裡的兩個女生程婧和李烨說：“你們住在哪裡，有什麼交通工具嗎？”

程婧說：“我打車。”

李烨也附和：“我也是，我不會騎電車。”

“我開了車來，一會兒我送你們回去，男生們你們都有交通工具吧？”

關書達，沈承烨和乘念都騎了電車來的。

“我們有交通工具，”關書達說，“組長要不我跟你一人送一個吧？”

“不用了，我跟她倆住的順路，我直接一次性送，你還得掉頭，”謝雪亭從包裡掏出鑰匙，“拿好東西，我們下樓了，太晚了，回去我怕不安全。”

幾人拿起自己的東西一起出了公司門。

正好電梯來了，謝雪亭先進去，等着他們幾人全部進去，點名好後才合上電梯。

他們的公司在七層。

按道理來說，從七層下到一層應該很快的，可這回電梯卻突然變得非常緩慢。

乘念心裡有種不安。

電梯不會出故障了吧？

想法出來的一瞬間，電梯突然停了。

電梯門緩緩打開，站在最前面的李烨剛要擡腳出去就被關書達扯回來：“這不是一樓，這是三樓。”

“三樓？”謝雪亭聲音出來，幾雙眼睛瞬間看着電梯樓層。

這是他們從未到過的樓層上，因為這棟樓從第四樓開始到十樓，才有公司在運營。

三樓以下都是許久沒有人進出的。

就連公共廁所他們都不願下到一直空無一人的三樓上，甯願跑上□□層樓排隊。

乘念他們來的不是很久，就隻知道他們第一天過來上班，就有老員工提醒他們說，三層往下的樓層不要去，至于是什麼原因，他們不說。

乘念不是那種好奇心很重的貓咪，既然說不去，那就不去。

所以電梯突然停在這一層，還遲遲合不上去，大家面面相觑。

李烨覺得沒有什麼：“組長，要不我們現在出去走樓梯下去吧？”

謝雪亭說：“再等等，都不許出去，要是有什麼人在外頭等着我們出去怎麼辦？”

乘念透過電梯門打量着漆黑一片的三樓，三樓一排的窗似乎是被什麼封了起來。

太黑他看不清，不像是窗簾。

也不像是普通的報紙。

怎麼看都有些像是畫了符的布用釘子釘上去的。

“那怎麼辦？”程婧有些害怕。

關書達把站在他旁邊的謝雪亭和李烨扯到裡邊跟程婧，然後往外擋着，乘念和沈承烨迅速反應，也往外走，三個男生站在電梯最外層，三個女生在最裡邊。

關書達又嘗試着摁了幾次關門鍵。

都沒有什麼用，就在這時。

一支發出幽幽銀光燃燒着的蠟燭從他們眼前飄過。

站在外圈的三人看得非常清楚，乘念站在中間最清楚，他一愣：“剛才過去了什麼東西？”

沈承烨臉色有點發白：“好像是，蠟燭？”

關書達也被驚到了：“有人拿着蠟燭過去了？”

沈承烨說：“不是，沒有人，就是一支蠟燭？”

乘念沒說話。

突然，倏爾剛才那泛着銀光燃燒着的白色蠟燭再一次從他們面前飄過，幾乎是一瞬間就又不見了。

這回電梯裡的所有人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