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實在醉得厲害,那兩人連樹洞都找不着。
好容易鑽到那大樹洞裡,瞧見底下趴着一個幹淨的布包,二人當即欣喜如狂。
“丹紅這小娘們真上道!”
“她隻怕極我們再去雁村尋她。”
那沾沾自喜的語氣,簡直是得意到無以複加。
“快些看看她給了多少銀兩。”一個腦袋湊到布包前,“若給少了,咱哥倆可不饒她!”
哪知布包打開,裡邊竟隻躺着一捧碎石土礫。
二人全然沒有預料到這個結果。
其中一人怒氣沖沖将破爛布包一丢:“丹紅這個賤人竟敢诓騙我等,走!将她逮過來好好治一治她!”
轉身,卻見方才過來的那道口子處,杵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不知他什麼時候來的。
若非轉過身來,他們都覺察不出在場還有第三人。
就像那不知不覺冒出來的月亮。
在尚且一無所覺的時候,月光已經悄然籠罩在所有人身上。
再頂着月色仔細一瞧,正是前幾日從牛車上下來,揍了他們一頓的那名壯漢。
也是他們打聽到的消息裡,丹紅嫁的男人。
雖然在發現丹紅尾随牛車的時候,他倆就被這個健壯的男人一頓暴揍,兼警告一通,吓得他們再不敢跟他打照面。
但後邊從打聽到的零碎消息來看,二人隻當此人是個被丹紅蒙騙的愚夫。
蓋因敲詐勒索、不勞而獲的誘惑太大,才使這二人笃定丹紅不敢将這件事告知她的新靠山,想要铤而走險。
不曾想竟在此地見到了他。
還未完全愈合的瘀傷隐隐作痛。
下肚的酒水具化成冷汗淋漓冒出。
月亮的清輝往他臉上一照,卻霎時間失去所有柔情,隻在他身上留一層青白的光,似那刀刻斧鑿的石雕,冷硬到不像活人。
這兇神惡煞的模樣,讓二人酒勁上頭,腳下一軟。
恨不得當即跪下高喊一聲“好漢饒命”!
不過他們還是想賭一把,正要開口講明丹紅之事,瞧瞧能不能禍水東引。
“砰”的一聲。
話未出口,兩人已經軟趴趴倒在地上。
王槊的動作利索得要命,隻一個擡手便将二人敲暈過去。
他不着急處理地上這兩個人,反越過他們,拾起地上那塊包裹着碎石的布包,動作近乎溫柔地拍去上邊的浮塵,随後揣入懷中。
範家燈火通明,自然無人在意方才冒出來的月亮。
待燈火闌珊、人影寥落的時候,月亮已經再次隐入雲中。
範文走在羊腸小道上,手中持一柄燈。
雖是無星無月,唯有北風呼嘯,他卻因心裡的激動冒出一身薄汗,全然不顧手中燈罩裡那抹火苗搖搖欲墜,隻小跑着往村東那條河邊去。
及至此地,甫一站定範文手中的燈籠便奇妙的熄滅了。
許是一路跑來颠簸的不堪重負。
隻是它滅得太是時候,叫範文瞬間被籠罩在黑暗裡,夜幕低垂,似一塊厚重的黑布沉甸甸壓下來,一點兒亮光不存,唯有寒風肆意遊蕩,帶着刺骨冷意穿透棉衣,讓原先激動出來的汗水霎時間凍成冰塊。
詭谲之感倏忽湧上心頭。
但他又實在惦記沒吃到口的可人兒,暗暗在心裡打了股氣,繼續順着河四處找尋。
眼睛倒是慢慢适應了昏暗的環境。
舉目四望,範文忽然在那些枯萎殘敗的枝葉間,窺見一抹顯眼的亮色。
“丹紅?”他興奮地呼喚。
那抹亮色稍稍偏身,像是擡手招呼他過來。
範文立馬往那邊跑去。
然而腳下很快一個踉跄,讓他意識到前方正是那條村東的河。
他心中一突,腳下像生了根,色心也被吓得縮回去。
此情此景,怎如此像厲鬼索命?
“丹紅?”範文又輕喚一聲,小心翼翼的模樣看上去怕極了驚動怪力亂神之物。
那頭傳來悠悠的吟誦聲:“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範文一喜:“伊人,我的美人!”
他笑着忖度:不愧是在大戶人家裡做過奴仆的,竟能搞出這樣風趣的把戲。
“怎麼跑那兒去了。”範文朝丹紅招手,“河邊危險,還是快快過來吧!”
那一頭的丹紅笑道:“冰面滑阻,你可有膽量溯洄來尋我?”
範文猶豫地盯着冰面。
黑沉沉的夜,讓幽冷的冰像突兀的平地。
最終他還是說:“好好的,鬧這些做什麼?還是快些過來,咱們好說些體己話。”
說完,有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就在範文心中懷疑漸起之時,那頭的丹紅終于動了。
她從水中沚走出,踏着咯吱作響的冰面,向範文款款走來。
範文頓覺自己疑神疑鬼。
這樣一位曼妙的女郎相約,又有什麼要猜忌的地方呢?
見丹紅從容走來,範文心下又有些懊惱,未能在她面前展露一番,倒顯得自己方才怯懦了。
于是當丹紅朝自己伸手時,範文立刻伸手去拉她。
哪曉得丹紅突然收手,一挑子熱的他險些一頭從岸邊栽下去。
将将升起來惱怒的情緒,在夜色朦胧中窺見丹紅挑眉的神采,便瞬間啞火。
“莫都無雪。”丹紅已然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