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非常好，結束！”

導演摘下鴨舌帽，沖着拍攝場地揮了揮。

凍得嘴唇都有些發紫的女主角連忙接過來助手遞來的羽絨服，拖着長裙，連忙小步跑向不遠處的棚子。

她眉心點着一個紅色的朱砂，桃花眼妝因為哭戲而花了，眼影的亮片被蹭得滿臉都是，夜色裡倒真像是個精靈。楊虞裹着羽絨服，站在導演背後，看着取景器裡，她上一秒哭得梨花帶雨，扭臉就露出“終于結束了”的輕松神情。

“哎呀，小楊啊，你看看人家，演技是不是很自然？”

導演倒也不是要責備楊虞，他一開始不太看得上這個給劇組招來罵名的花瓶流量，但日漸相處下來，也大概知道怎麼回事兒了。現在也是真心希望這孩子好：“你的表演，就差了這種生活化的自然。畢竟電視劇，你演的都是生活中的人，你得讓觀衆相信你演的故事是真的。”

楊虞仔細看着導演回放剛才拍攝的片段，聽着導演的話，點了點頭。

“你也别嫌我說話難聽，這種話，等你再火點兒，想聽都沒人敢說了。你那個演技，太浮誇，一看就能讓人知道是演的，就是，也不能說你完全沒有表演技巧，但是一放到影視劇裡，就會顯得很尴尬。可能日常生活中人傷心，隻是抿一下嘴，其他五官沒什麼變化。但你非得讓你五官各傷心各的，的确是讓人感受到傷心了，可是你不覺得嗎，用力過猛了。”導演把播放的視頻進度放慢了，單獨挑出楊虞表演的片段，指給他看。

楊虞看着鏡頭裡的自己，認真地點頭：“……出道之後因為總是跑通告，沒什麼時間靜下來學習。您說得很對，我是應該再去學習的。”

不過沒有這個打算。

“你們公司沒給你找表演老師啊？”導演吃驚。

“有表演課程。但是我沒有學習過。”楊虞誠實地說。

他工作第一年在生病，第二年在撲街，第三年在被網暴。

确實是沒想精進演技。

雖說這種行為不是很敬業，但楊虞實在是不那麼喜歡演戲。

“那不對啊，你這個，雖然演得不那麼好，但也能看出來，你這個是學過的，那你之前是學表演的嗎？電影學院也不是這個戲路子吧，你這個……算了，你先說，你之前應該學過表演吧？”導演有些納悶兒了，粗粗的眉毛擰了起來，有些憨厚的滑稽。

楊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後頸：“我……我大學學過幾年音樂劇，學的都是戲劇表演，本來一開始演電視劇的時候，我想着都是表演，本質差不多，後來被大家發現問題了，我才意識到，戲劇表演和影視表演區别還是……挺大的。”

他越說越不好意思：“我當時……因為是後來轉專業學的音樂劇，所以理論基礎不是很好，就沒想過影視表演和戲劇表演的區别。”

導演擰着眉毛，看這孩子還把自己說害臊了，耳朵脖子都紅了起來，不由得心生慈愛：“我就說，你這個像是在舞台上演的，不适合在鏡頭底下。我靠，沒看出來啊，你小子學戲劇的？有兩下子啊，也沒聽你們公司的人說過啊。”

他的語氣裡的驚喜難掩，嗔怪着錘了一下楊虞的肩膀：“你要早說你學音樂劇的，我就不罵你了，這些日子，我說話直，你也别往心裡去啊。”

楊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會。”

他經紀公司的人隻知道他在國外讀的是藝術理論，這些還是從他生父那裡聽來的。楊虞一開始心灰意冷，覺得也沒必要介紹自己的學曆，沒人會因為自己畢業于名牌大學就喜歡自己，就沒管公司怎麼給自己填寫的簡介。

以至于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國外上了五年學，其中有一年是在法國做交換生，最後拿了兩所學校的畢業證書。

如果不是家裡出事，他應該會留在法國讀碩士。

那段留學的時光，寂靜而自由。

西風漂流帶來的濕潤氣候浸透了楊虞本就潮濕的靈魂，在大霧中的苔藓裡鋪就一處靜谧，好似是異鄉給了他的孤獨一方去處。

哥特風格的古老建築裡從清晨開始彌散歌聲，老教授的小提琴上總有歇腳的鳥，禮拜日的圖書館空蕩蕩，楊虞時常在小窗邊的樓梯上坐下，被窗口切割成四方的陽光打在書頁上，鉛字鍍了金，一坐就是一整個下午。

直到古老的鐘聲把弦月叫醒。

如果不是遇到了任雲卿，那會是楊虞離幸福最近的時候。

因為楊虞曾以為，一個人也可以幸福。

“楊虞，冷不冷呀，剛才我脫了外套站了一會兒凍得不行了，你還淋了那麼久水，千萬别感冒了呀。”

一道略甜美的女聲插了過來，楊虞感覺到自己被羽絨服裹住的手臂又被一個柔軟的身體裹住，一低頭，發現是已經卸完妝的女主角。

他有些遲鈍地從回憶裡抽離，點了點頭：“林婉姐。”

導演看到她，也笑呵呵的：“林婉啊，你來得正好，剛還誇你演得好呢。”

林婉笑眯眯地看向楊虞：“是嘛，你誇我了嘛？”

楊虞有些不好意思，但耳朵早就被凍得通紅：“嗯，導演讓我多向你請教。”

林婉能感覺到楊虞的拘謹，但仍舊摟得很親昵：“小事一樁啦，回頭上我家，我給你開小班。對啊，楊虞，咱倆合作這麼久了，你連微信都沒加我的。”

楊虞對這樣的熱情總是有些無力招架，凍僵的手伸進了外衣兜兒裡，廢了很大勁才摸出自己的手機：“我掃你吧。”

“你看看你凍的，手好紅哦。”

林婉沒有掏出自己的手機，而是攥住了楊虞凍僵的手。

柔軟的掌心傳遞出徐徐熱度。

楊虞頓了頓，手指的關節處隐隐作痛。

他有些僵硬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先回屋吧，屋裡暖和。”

導演把這倆人的互動看得分明，大手一揮：“得得得，趕緊走吧。晚上殺青宴啊，我已經定好地方了。”

林婉再一次握住了楊虞冰涼的手，笑吟吟地纏上他：“楊虞，你會看咱們演的這部劇嘛？這種救贖題材最近最火了，我有預感會爆紅，要是我猜對了，你給我講講你的情史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