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虞把羽絨服搭在手臂上,毛衣熱得他額角滲出汗水。唐爽拉着行李箱走在他後面,一片紫色的落花飄到她額前的碎發上。
他們沒有叫車,可以找到出租車的地方在兩公裡遠的新街。沿途都是小商販和拉客的小旅館店員,有的人穿着少數民族的服飾,黧黑的面龐透着一股泥土的氣息。
聽着一個賣木頭拐杖的老頭操着一口他聽不太懂的南方話拉攏客人,楊虞用手背抹了抹脖頸上的汗水,停在了那個攤位面前。
那個老人立刻熱情地問:“帥娃娃,你買個灑?”
楊虞伸出因為熱,而有些泛紅的手指,輕輕撫摸過木頭拐杖上的雕刻紋路:“這是您雕的嗎?”
他看到攤位裡面的地面上有乳白色的木頭碎屑,還有锉刀之類的物件,淩亂地放在一個看不出材質的砧闆上。
“當然哇,當然哇,都是我雕滴,啊呀,你看看這個。”
老人有種質樸的欣喜,他臉蛋上有兩團紅暈,像是出嫁的姑娘塗的胭脂。
楊虞看着老人動作麻利地從一個看起來像是手工縫制的布兜裡抓出來了一把挂件,都是木頭雕的,被一根紅繩串在一起,發出木頭特有的碰撞聲:“拐棍你用不到,你健碩。你看看介個,老榕樹木喽,可養人,能帶來福氣的。”
楊虞順從地接過那一串小挂件,認真端詳起來。
做工和流水線上的成品比起來肯定是少了些細膩和精緻,但是每個木牌背後用不是很好看的字手工刻出來的“桃花運”“平安”“健康”祝福語,還有能摸到砂紙摩擦痕迹的毛躁紋理,使它們平添一股原始的真摯。
楊虞就是這種愛多想的人,這樣看起來廉價的小物件反倒看得他心裡柔軟。
他會想起來,自己和老樹沒什麼區别。
在大城市待得太久,幾乎忘記了,人類也是大自然的孩子。
人類的确建造起了自己的秩序,但這一切,都是依托于這個孕育了山川海河的自然世界而建立的。
可是能有多少人記得。
記得自己的小。
當人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後,世界就會顯得很大。
于是人會驚訝地發現,這個本以為不向前奔跑就無處容身的殘酷世界,其實是一位溫厚包容的母親。她容得下每個人心裡無限膨脹的大,又足夠每個人停下來,去紮根。
當人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空”,才會從胸口消失。
畢竟一切有來處,更有歸宿。
“楊哥,給我看看你買啥了?”
楊虞最後挑揀了好幾個小挂件,說是要帶回去送給朋友。那個老人看起來非常高興,有一種被認可的驕傲。
在付款的時候,還被一個在旁邊攤位挑選草帽的女孩認了出來,女孩來找他要簽名,看到他額角滲出汗水,送給他了一把折扇,于是楊虞送給她了一個被雕成花朵形狀的木牌,把自己的名字簽在了木牌上。
“哇,楊哥,你還買‘桃花’牌了啊?”
唐爽有些意外,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你也不用太拼命賺錢啦,大好年紀也得談個戀愛,我不是那種封建的經紀人,你懂吧,我看林婉姐就挺好的,不是,哥,那麼多大美女上趕着追你,也沒見你青睐過誰,我就覺得你不會喜歡男的吧?可是也沒見你多看别的男的呀,每次有男的找你你看起來都一副被騷擾的忍辱負重……等會兒,你不會也和那個任總一樣有個忘不掉的前任吧?”
楊虞被唐爽兜頭倒下來的一籮筐話砸得頭暈眼花,有些無奈地把那個背後刻着桃花的木牌放到了她的大衣兜裡:“送你的。”
“搞什麼啊,不是給你自己買的呀……也是,你也不缺桃花。”
唐爽愛不釋手地把玩了一下兜裡那個小挂件,一擡頭,發現楊虞已經往前走了好遠,連忙小跑着追了過去:“楊哥,你談過戀愛沒呀?”
楊虞覺得熱得難受,伸手把領子往下拽了拽,又把毛衣的袖子卷了起來,露出了有着細細青筋的手臂。
“我就随便問問,畢竟經紀人嘛,你要是有情況,我好歹有個準備啥的。”唐爽被楊虞白得反光的手臂皮膚晃瞎了眼。
“談過。”
“我就說你沒談過……啊?”
唐爽笑着說了一半,突然意識到楊虞說的是什麼。
“卧槽,你談過啊?我以為你神仙下凡,完全沒這凡心呢。”
楊虞看了她一眼。
“真的,哥,我都怕你哪天突然出家了。”唐爽連忙說。
“那楊哥,你喜歡啥樣的啊,你有照片不,啥神仙能讓你看上眼啊,咋分的啊?不,這不該問,就,對啊,我還是好奇,你喜歡啥樣的啊?”
楊虞控制不住想到前一晚還見過的人。旁邊唐爽的滔滔不絕沒有半句進他的耳朵。
“楊哥?我是不是問太多了,你别介意啊,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楊哥?”
楊虞這才回過神,嗓音有些濕:“沒事。沒有照片。”
唐爽有些遺憾地歎氣:“哦……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