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覺哼出了徘徊在腦海裡的歌。
和飛機發動機的噪音比起來,他低吟的聲音微不可聞。
前排的女生卻聽到了,于是愣住了。
“其實我也快忘了,我們怎樣認識的。
或許我也記錯了,你沒說過你愛我。
那個夏天太遠了,黑黑的。”
因着習慣,楊虞慢慢再慢慢,從座椅滑向冰涼的窗玻璃。
額頭抵在了一片冰涼之上。卻一點也沒有更清醒。
“鋼筋水泥墓碑,明亮而冰冷的,葬着我。
迎來送往的踐踏,心照不宣的謀殺。
‘生而腥臭腐爛啊’,人們向我高歌。”
聲音低卻清澈。
女孩吃驚地望着楊虞,維持着轉身的姿勢。
“怎麼醒着啊你......”她的朋友醒了,迷迷糊糊地問道。
她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用極小的聲音說:“......這兒,好難受啊。”
朋友不知道她怎麼回事,擔憂起來:“怎麼了,你不會心血管有什麼問題吧?”
她難以置信地推了朋友一把:“想哭的意思,你明白嗎,想哭!”
她真的從來不知道楊虞會唱歌,不知道楊虞唱歌這麼好聽。明明三言兩語,卻好像直接穿透了人的靈魂。
“......神經病。”
“你懂什麼呀!”女孩抹了抹眼角。
.
“......I want to fly free,我說我想飛。
你吻我。”
楊虞的歌聲在察覺到自己搭在自己腿上的那隻手動了一下後,戛然而止。
吞下了最後一句歌詞。
——我想我還是愛你的,愛值得。
“......你寫的?”沙啞黏糊的聲音卻在他耳畔響起。
那隻搭在他腿上的手滑動了一下。
楊虞立馬拎起那隻手的手腕,朝着旁邊人,扔了回去。
“一聽就是你寫的。”任雲卿眯着眼,呼吸有些重。
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
聲音宛若夢呓,不過語氣十分笃定。
“......”楊虞沒有說話。
回頭看着他的女孩興奮地捂住了嘴巴。她看到楊虞耳朵尖尖粉了起來。
“叫什麼?”任雲卿很沒分寸地滑向楊虞,直接枕在了他的肩頭。
被單薄的肩膀硌得皺了下臉。
“《夜間飛行》。”楊虞嘴唇動了一下。
“裡面寫我了。”任雲卿拿頭拱了一下,弄得楊虞脖子很癢。
他面無表情,擡手去推:“沒有。”
“是麼,”任雲卿黏糊地笑了一聲,“不信。”
然後楊虞推任雲卿的手被順勢墊在了他腦袋下面。
任雲卿無辜地笑道:“借我墊一下,你骨頭太硌了。”
“......”
“‘夜間飛行’,說的摩托車嗎?”任雲卿又閉上了眼睛,沙啞低沉的嗓音讓楊虞耳朵發麻。
他略微煩躁地揉了揉耳朵。
除了任雲卿騎摩托車載他,還有什麼能和夜間飛行搭上邊?
難不成還是午夜航班麼。
“想飛嗎?”任雲卿似乎是很習慣了自說自話,不在乎楊虞到底回不回答了。
楊虞的确也沒有回答。
《夜間飛行》,是他第一次被網暴後寫的。
那些審判讓他感到譏諷,這個世界素來擅長黑色幽默。
但那是他頭一次覺得自己被視線綁住了。
他就好似一隻在蛛網裡掙紮的蒼蠅。
越是動,越是被黏連纏繞。
隻不過,黑暗裡,伺機而動要将他分食的,不是輿論。
而是宿命。
于是他試着寫下了這首歌。
寫下他的困惑。
這個世界,似乎把能攤開的都攤開來了給他看。醜的,美的,香的,臭的。
可是他越來越看不清。也越來越想要得到答案。
——愛并不存在,你懂得。
一切因此而起。不存在的溫柔,毫無秩序的殘暴命運,是一切的開端。
是令楊虞感到茫然的一切的開始。
他羅列,回顧,試着冷眼旁觀,也想過放棄。
人的一生,如同在黑夜裡踽踽。
後來的呢?
因何而活?
——我想我還是愛你的,愛值得。
楊虞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深深,深深呼出一口氣。
但總還是舍不得。
.
“回京城吧,等回京城了哥帶你飛。”任雲卿閉着眼睛,安然枕着楊虞的肩膀和手掌,很舒适的樣子。
楊虞擰着眉抽了抽手,但沒能把被人枕着的手拿回來。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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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狹窄的坐椅縫裡偷看這一切的女生臉都紅了,她朋友看着她笑得嘴快咧到了耳朵邊上,擰了一把她的大腿肉。
她用肩膀拱了一下自己的朋友:“噓——”
朋友回過頭,看到躺在楊虞肩膀上的任雲卿,表情也空白了一瞬間。
反手擰了一下自己,疼得一哆嗦。
登時就清醒了。
然後瞪着眼睛看向旁邊的女生,用嘴型問:“男同?”
她是個實驗室宿舍兩頭跑的科研狗,看手機的時間少得可憐,并不知道楊虞這個人。
一直看着後面倆人的女生連忙捂住她的嘴,壓低聲音:“......磕到真的了。”
被捂住嘴的女生費解地擰起來眉毛:“顧潆,你手上一股泡面味兒!”
叫顧潆的女生一點也不尴尬,順勢在人臉上摸了個遍:“鄧小姐,請你吃手汗,泡面味兒的。”
“滾。”科研狗·潔癖·鄧常燈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