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邊正說着話,突然迎面有五六個人走了過來。
他們都是穿着很平常的衣服,但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跟普通乘客不一樣,一個個氣質超拔,目蘊精光,舉手投足間輕盈而靈動,頗有種仙風道骨的感覺。
——他們是特殊調查小組的成員。
特殊調查小組是官方專門處理非自然事件的部門,平時的行動和任務十分隐秘。
這一回,譚森的死太過詭異,一些乘客們紛紛在社交媒體上講述了相關情況,引起了輿論影響,鐵路安全事關重大,所以附近的小組成員很快收到通知趕過來了。
感受到3号車廂彌漫出濃重的陰氣,他們立刻前來查看情況。
結果車廂還沒進去呢,先是一眼就看見了安逢知那張笑的非常不值錢的臉。
“……”
打頭的人腳步猛然一頓。
聽到聲音,安逢知将目光從宣澈身上轉開,也看見了這幾個人。
那個瞬間,他的眼底蓦地掠過一絲陰霾,那是一種摻雜着暴戾和不耐煩的表情,新來的幾個人也是面露警惕,生怕他立刻發作。
但随即,安逢知臉上便恢複了笑意,甚至還主動跟這幾個人打了招呼。
“你們是要去前面嗎?”
安逢知熱心地告訴他們:“車廂封鎖了,沒有路了。”
剛剛從看見安逢知那樣一副谄媚表情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幾個人又被他這句聽起來仿佛無辜又無知的話嗆了個半死。
以極大的毅力控制住内心的無語情緒之後,領頭的男人終于開口,陪着安逢知演了下去:“哦,是嗎?所以前面封鎖的車廂就是發生命案的地方吧?”
他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面容也算英俊,眉宇間有一道深深的刻痕,顯出了幾分嚴肅來,衣領右側印着一個十分不明顯的太極圖案。
男人說話的同時拿出證件,舉到宣澈和安逢知面前,上面寫的名字叫做“宗松源”。
“叫我宗組長就好,現在我們需要來調查案件情況,請兩位配合。”
安逢知仿佛頭一回聽說這個名字似的,還把證件拿過來放在手裡翻來覆去看了一遍檢查。
“特殊調查小組,還挺酷的名字,跟拍電視劇一樣。”
安逢知笑着誇獎了一句,還回證件:“是,昨天這個車廂裡面有個男人的頭忽然掉了,到現在還沒抓住兇手……”
這時,宣澈補充了一句:“今天還有個女人。”
宗松源道:“什麼?”
“就在剛才,那節車廂裡面還死了一個女人,屍體也在。”
宣澈用一種“今天天氣還可以”的語氣說道:“可以進去搬。”
“……”
剛才第一眼看見宣澈的時候,宗松源還是挺同情的。
看這小夥子身形單薄,戴着口罩,露出一雙漆黑而濕潤的眼睛,膚色蒼白的近乎透明,看起來跟個好欺負的小白兔一樣,宗松源覺得他真是倒了血黴,才能沾上安逢知。
結果還沒同情完,宣澈這邊就給他淡淡的語出驚人了。
行吧,知道了,變态不找正常人。
宗松源示意了一下,其他人立刻進入車廂查看,他這邊則詢問宣澈當時的具體情況。
宣澈說得很簡單,隻講他被一張紙條引進了車廂裡,接着就遇見了周蓓,他發現對方是他見過的乘客,便詢問周蓓發生了什麼事,沒有得到回答,人就死了。
這番話單獨聽起來仿佛每一個字都特别正常有邏輯,但是詢問了百奇當時的具體場景,又看着周蓓被擡出來的幹癟屍體,宗松源忍不住指着她問了一句:“你說你就是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宣澈回答剛從安逢知那裡學來的做人道理:“人際關系需要多溝通,不要輸在表達上。”
安逢知忍不住在旁邊鼓掌了,熱情地說:“對,對,這話我媽說的,特有道理!”
聽到他口中說出“我媽”兩個字,宗松源深深地看了安逢知一眼,然後低頭沉吟。
百奇的形容雖然比宣澈輕描淡寫的語氣聽起來可怕很多,但總體上事情發生經過是沒有太大區别的,難道這個人真的隻是天生就性格比較淡定而已?
“好,那麼謝謝二位的配合。”
終于,宗松源站起身來,分别沖着宣澈和安逢知點點頭,說道:“你們可以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他頓了頓,又說:“不用害怕,我們既然到了,一定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宣澈低下頭,輕輕地笑了笑。
“是這樣嗎?”
他含着笑意說道:“那太好了。”
*
接下來的行程中,有宗松源幾人保駕護航,果然列車上平安無事,再也沒發生任何的意外狀況。
終于,漫長的旅途迎來了終點站,長舒一口氣的旅客們紛紛下車,譚林也在這些旅客之中。
總算檢票出站的那一刻,他簡直欣喜若狂。
在這趟奪命的列車上,他總算,活下來了!
雖然犧牲了周蓓,但接下來那将近一個白天的車程裡,他沒有再在列車上受到任何攻擊,就說明方法奏效了,那厲鬼不是受到了重創,就是已經徹底完蛋。
而且厲鬼都是在某個怨念格外深重的地點力量最強,超出一定範圍就會逐漸減弱,所以,相信隻要他能安全離開車站,就可以徹底擺脫這次的危機了。
劫後餘生的感覺讓譚林心中格外暢快,他大步走出車站,在無人的街頭拐過一處拐角,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叫着“媽媽”。
聽起來是個小孩,譚林左右張望了一下,沒看見人,也就沒理會。
他現在什麼閑事都不想管,譚森和周蓓都死了,嬰靈估計也一起廢了,但那顆骨珠最終落到了他的手裡,他現在急着去煉一個更加厲害的惡靈出來!
“媽媽……媽媽……”
可是走出幾步之後,叫聲再次斷斷續續地傳來,譚林終于感覺不太對勁,逐漸皺起了眉頭。
他的腳步開始加快,同時四下打量來來往往的人群,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或許那隻是某個跟家長走散了的孩子而已,可是譚林就是覺得那聲音讓他的心裡非常不安。
有時候,奇怪的念頭隻要一出現,就會立刻生根發芽,并在恐懼的澆灌下茁壯成長,按都按不下去。
譚林越走越快,想要擠到前面最熱鬧的人群中,這時聽見汽笛長鳴,不知道是哪一趟列車來了,播報聲在廣場上空空曠曠地回蕩起來:
“鬼嶺西站到了,請拿好您的行李有序下車,祝您旅途愉快……”
——什麼?!
那個仿佛無限輪回一樣的噩夢再次出現了,譚林渾身都在顫抖,一把抓住了一位離他最近的旅客,問道:“你聽見這是哪一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