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0 周四,陰。
心情正常,火箭正常,計劃正常。
你正常嗎?
“滋…滋…”
“根據氣象局預測,本周六預計迎來一場小型流星雨,最佳觀測時間為晚11點。請居民提前做好準備,合理安排出行,确——”
嚴自得摘下耳機,今日氣象台的播報戛然而止。
昨天他打工太晚,睡眠不足,下午一來學校就睡了個昏天黑地,此學校哪兒哪兒都差,唯獨這鬼一樣的寂靜最好。
更準确點來講,他愛慘這種一行人沖進深山老林結果半路嘎了個人後大家大眼瞪小眼的詭異死寂。
再一巡視,周圍同學依舊沉默着垂頭,從他這角度看去腦袋像是半吊着,似乎不靠骨骼不靠血肉,反而隻靠某種堅韌的意志力,指腹透汗,攥緊筆尖唰唰書寫,牆上時鐘正五點過半,講台上沒有老師。
嚴自得無法理解他同學。
新世紀沒有升學考試,有人就有書讀,因此他課桌裡沒課本更沒作業,唯一有的那支筆還是他從他同桌小胖手裡順來。
“胖,吃嗎?”嚴自得從口袋裡掏出一包BB糖,“葡萄味的。”
聲音不大,但在寂靜教室已算突兀,零星有幾個人扭頭看他,但就一秒,眨眼過後又繼續回到吊脖子狀态。
應川接過,拿手上一瞧才發現已經拆封過,他挑起一顆破相的塞進嘴裡:“又過期了啊?”
嚴自得嗯哼一聲:“這叫勤儉持家。”
應川再翻一顆,照舊醜糖一個:“還又破相?”
嚴自得支起腦袋:“我完美主義,破相的我不吃。”
BB糖,過期貨,半醜不醜貨。
這是嚴自得對它的定義。
他對時間沒有完美主義,但對長相有。
不吃魚,因為沒眼睑的眼睛醜,花菜也不吃,理由是密集恐懼症犯了,但愛吃的也多,好比顆顆圓潤的玉米,又或者是自己親手擠出來的湯圓。
應川沒吃幾個就呸呸吐到試卷裡:“你從你那個天涯海腳店順的?”
嚴自得繼續嗯哼:“1。”
昨天他夜班後順走雜貨店一大半過期貨,今早老闆就提着菜刀來見,正堵家門口,扯着嗓子就對着嚴自得叫。
“死小孩,把店裡東西還回來!”
嚴自得還背着書包,站在門口好聲好氣勸他:“皮老闆,這些過期吃了是會吃死人的。”
皮老闆兩眼一瞪:“特麼我給豬吃也不給你吃。”
“噢。”嚴自得理解他意思,從書包裡翻出一包汪汪糖丢給他,“那正好,你吃吧。”
“…所以你真的這麼做了?”
應川問出的是疑問句,但顯然他内心早已笃定,開口要的似乎也不是什麼回應,而是斷頭台上那把鍘刀。
“耶耶,”嚴自得露出八顆牙齒的微笑,應邀落下鍘刀,“當然。”
應川對着這BB糖一時不知作何感想,嚴自得一瞧他表情就猜出來他下一秒要憋什麼屁。
他跟應川一條褲子長大——這話應川他媽說的,嚴自得對此毫無印象,他記性太差,對應川記憶隻有其小時是個實打實的胖墩。
“沒說你是豬,你隻是白——”嚴自得話講一半突然就打住。
他豎起耳朵,走廊外傳來鞋跟踩地的哒哒聲。
“哒。”
嚴自得肘了肘應川:“胖,你猜今天老康哪隻腳先邁進教室?”
應川嘿嘿笑:“右腳!”
嚴自得瞥他一眼,心裡開始懷疑小胖難不成真天生呆瓜?
“哒哒。”
應川又問:“那你覺得是哪隻腳?”
嚴自得沒應聲,反而曲起指節在桌面上輕輕敲出節奏。
哒。
這是倒數第十個音,再過九步主任就會踏入教室。
哒。
嚴自得垂下眼,在血紅色高跟鞋踏入教室的同一秒他回答。
“左腳。”
與此同時,康蔚率先以左腳邁過門檻。
“我靠。”應川瞪大眼,聲音在康蔚眼刀掃來前降了八度,“嚴哥你又猜對了!”
第三次了。
真無聊。
嚴自得掀開眼皮:“是你又猜錯了。”
毫無新意。
同樣的對話,同樣的猜測,同樣的結局。
應川孜孜不倦選擇右邊,嚴自得開始懷疑他有戀右癖,康蔚持之以恒左腳進門,對此嚴自得找了個合理解釋,這是她想要辭職離開這個鬼學校的隐蔽抗議。
至于自己如何發現,純粹是因為閑的無聊。
他上課從來不聽,隻趴在課桌上從底下看世界:他看見三十雙不抖的腿,規整有序,像筍一樣插入泥土,也看見一雙hellokitty襪子,偶爾随着抖腿的頻率晃動,這是應川,最後才觀測到康蔚進門的規律。
規律,生活布滿規律。
科學家觀測星體,而嚴自得觀測高119班。
“同學們,這周我們來學習舊世紀俄國詩人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騙了你》”康蔚點開懸浮屏幕,調出課本。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同學們打開嗓子跟着朗讀。
“不要悲傷,不要心急!”
應川接了個話尾就見縫插針講小話:“哎哥,生活欺騙了你你咋辦?”
嚴自得從不跟讀,這玩意兒太傻,再加上他差一天才十九,還處于能裝就裝的年紀,他慣用此方法标榜自己的特立獨行。
應川聲音很輕,但在朗朗書聲中依舊顯得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