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德羅·洛哈特教授的黑魔法防禦術課從第二個星期開始就名不副實了。他好像壓根忘了繼續演示上節課教過的一忘皆空的咒語,而是開始朗誦起他的那些名作來。
“他是不是對自己用了一忘皆空了?”小哈利悄悄對其他人說道。
“你早上沒看休息室裡的公告嗎?下周末就要開始選拔演員——”羅恩也壓低了聲音,“我打賭他隻是提前進入狀況——”
赫敏瞪了他一眼,“你們就不能閉嘴嗎?為什麼不能靜下心來欣賞呢?這是很好的戲劇學習不是嗎?”
“就因為他上次說要邀請你去表演……”
在大段大段聲情并茂的朗誦後,意猶未盡的黑魔法防禦術教授決定把一些精彩而具有沖擊性的片段重現出來。而在選擇協助表演者的時候,盡管赫敏跳上跳下把手舉得高高的,但作為一個罕見的易容馬格斯,泰迪還是毫無疑問地中标了。
“頭發顔色要雪白,不要去想鄧布利多教授的頭發,想象一下霍格沃茲冬天時下的雪花!眼睛要像鮮血一樣紅——美極了——牙齒得是尖的,要露出來——”洛哈特假裝側身倒在地上,嘴上一刻不停地作出指示,“不不不我的男孩——不是你的門牙,那是兔子才有的——是一對犬牙——就這樣!太像了!來,撲過來咬我的脖子——記得輕一點兒,别咬出血了,快——對對就像這樣,然後我趁他一個不注意,猛然一個挺身,翻身把他壓倒——當然早就準備好了魔杖,在他反應過來前快速施展了一個非常深奧的改變體質的咒語——他尖聲厲叫——叫聲太完美了,盧平,别停下——很快他的尖牙縮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門牙變長了,就像兔牙似的——。就這樣,這個吸血鬼再也不用吸人血了,他改吃了胡蘿蔔——盧平,啃啃這根蘿蔔——而我則和他成為了好朋友,結伴走遍了北方的各個村落!”
下課鈴适時響起,洛哈特心滿意足地站直了身體,“這星期的家庭作業是就這次我和吸血鬼的事迹,并根據台上的表演,編寫一個小劇本!”說完他又拍了拍正苦着臉把門牙縮回去的泰迪,“你的表現簡直出乎我的意料!準備參加聖誕節的演出嗎?我會給你留一個位置的。”他調皮地眨眨眼。
泰迪表情古怪地沖回教室後排,羅恩、赫敏和小哈利還留在後頭等着他。
“夥計你怎麼了?”看到好友似乎難以忍受的神情,羅恩詫異地問道。
“咬洛哈特一口的感覺不賴吧?”小哈利在旁邊擠眉弄眼。
泰迪嘴唇依然緊緊抿着,表情更扭曲了。
“我想我明白了。”赫敏大笑起來,随後拔出了魔杖,“張開嘴,泰迪。”
目光疑惑地在魔杖上停留了會兒,泰迪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麼不能豁出去的了,于是乖乖地長大了嘴巴。
“清泉如水。”
一股清水自赫敏的魔杖尖噴出,在泰迪的口裡轉了一圈後,化成水沫消散在空中。
“感覺如何?”
“棒極了!”泰迪抹抹嘴,嘟囔道。
“那我們走吧。”赫敏對三人敬佩的目光毫不在意,“順帶一提,你還打算留着那根蘿蔔當午餐嗎?”
……
……
黑魔法防禦術課上的遭遇讓泰迪被同伴們笑話了好幾天,更糟糕的是可以任他抱怨撒嬌的教父在課下卻依然找不到蹤影,結果使得他的低氣壓持續到了周五晚上。而在周六的大清早,他好不容易把郁悶都甩到腦後,和另外兩個男孩一起把赫敏拉到了魁地奇球場。
清晨的空氣還帶着絲絲涼意,空曠的球場上幾乎空無一人。
赫敏在晨風中抱着雙臂,毫不留情地抱怨,“天才剛亮啊,我們是不是來太早了?”
“不早了,我和哈利打算先熱熱身。”羅恩熱切地說,說話間小哈利已經迫不及待一飛沖天了。然後他有點興奮、感激又不安地看向泰迪,“我說夥計,你真的肯把你的光輪2000借給我?”
“當然,反正我今年不準備參加魁地奇隊,平時也用不着。它現在對你用處更大。”泰迪對他咧嘴而笑。
羅恩再次感動得無以複加,盡管他在前一晚已經淚流滿面過一次了,用赫敏的話來評價,惡心兮兮的。
魁地奇球場上漸漸熱鬧起來,伍德也帶着其他隊員站在球場一角指揮着選拔的進行。泰迪眼看着兩個男孩匆匆跨下掃帚,加入了排隊的行列後,剛打算去赫敏那裡找個好位置舒舒服服地為好友們加油打氣,就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一隻從後面伸過來的手搭上了。
“我看到哈利和羅恩的飛行了,實話說飛得不錯,奧利弗會欣喜若狂的。你怎麼沒參加?”是弗雷德。
泰迪還沒來得及開口,另一邊的肩膀也被搭上了,“話說,你見着佩弗利爾教授了嗎?”這回是喬治。
神經被微妙地撥動了。
“你知道,他是我們隊的顧問——”
——他可是我的教父!
“上次黑魔法防禦術課上稍稍提醒了他一下——”
——不要讓我想起那根胡蘿蔔!
“他還答應要來看隊員選拔呢。”
——他上周六還答應過會來找我呢!
“也許他還在睡懶覺呢。可我怎麼會知道呢?我這一星期還沒見過他呢。”泰迪回過頭來面對雙胞胎,笑容甜美,眼神無辜得就像泰迪熊一樣。“當然了,我想就算他忘了他還有一個教子,也不會忘了魁地奇的。”
喬治和弗雷德同時打了個哆嗦,沉默了。
哦,梅林的掃帚,他們是不是惹上什麼可怕的事了?
告别雙胞胎後,仍黑着臉鼓着腮幫子的泰迪在最高一排的座位上找到了赫敏,以及開學以來就沒碰見過的科林。
黑發的男孩似乎興緻盎然,舉着照相機咔嚓咔嚓聲不斷,看見泰迪來了,便向他揮舞照相機,“嗨,泰迪!”
“嗨,科林。”泰迪沖他點點頭,在赫敏旁邊坐下,女孩遞給他一張照片——飛在空中的黑白小哈利使勁拽着一隻手——泰迪認出手的主人是羅恩,因為他之前曾不小心掉下了掃帚——雖然在照片上他被整個兒擋在白邊外了,怎麼拽也拽不上來。
科林一邊擺弄照相機一邊神往地說,“魁地奇這項運動太有趣了,我本來不太懂,赫敏剛剛給我解釋了一遍,她說——”
“這、見、鬼、的、是、什、麼?”
伍德被放大的、帶着回音的粗嗓門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科林好奇地往下張望,“發生什麼事了?”
不管是在球場上還是在天上,每個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目瞪口呆地面朝着同一個方向。
他們是在看什麼?
當金色的飛賊在他們眼前迅速閃過——疑問立即被解答——泰迪清楚看見扒着飛賊翅膀、随風劇烈晃動的那個黑色物體,或者說,人偶——
“西比!?”
這可……不太妙。
……
……
哈利當然沒有在睡懶覺。盡管在這個時間點上,他會更願意窩在自己溫暖的房間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坐在小船上随着翻滾的海水時起時落。
當鄧布利多在大半夜前來請求哈利陪他走一趟的時候,正熬夜設計決鬥課教案的年輕教授可完全沒料到校長口中輕描淡寫的“一趟”會遠至德國。于是,在黎明破曉之前,他們就已經坐上了前往據說位處海中央的紐蒙迦德監獄的特制小船上。
結果剛出海濱就遭遇狂風暴雨,被施加了保護魔法的小船雖然不至于被浪頭掀翻,但跟着波浪起起伏伏、比暈船還要糟糕的感覺也實在不好受。尤其是——
帶着海水鹹味的雨水濺了哈利一臉一身,他留着一隻手緊緊扒住船舷,另一隻手快速抹了把臉——當然下一秒他的臉又被前赴後繼的雨水親·吻了。哈利心裡歎了口氣,放棄了徒勞的舉動,擡頭看了看默不作聲在船頭指引航線的校長,又忍不住把視線移向船尾。
為什麼他也跟來了?
似乎注意到了前面那人不滿、或者更多是疑惑的視線,斯内普轉過頭來直盯着哈利的眼睛。他看上去也和哈利一樣的狼狽——油膩膩的頭發因為被雨水打濕而一绺绺地黏在臉上——隻不過他好像對此毫不在意。
“是鄧布利多教授邀請的我。”仿佛看穿哈利的心思,他嘴唇譏諷地一勾,“我完全有理由相信,這是為了以防你做出什麼不可挽救的蠢事,佩弗利爾。”
“給‘蠢事’下個定義,斯内普。”聽慣了魔藥教授種類繁多、風格各異的諷刺,哈利自認能做到不為所動,可還是忍不住要回敬兩句,“要我來舉例的話,你在分院儀式上的……等等,你剛剛叫我什麼?”他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也許是被勾起了分院儀式上糟糕透頂的體驗,斯内普面無表情地瞪他,“佩弗利爾!”
“就是這個!”哈利下意識擡高了嗓音,驚訝地回瞪他,“為什麼你沒叫我波特?”這可不能怪他為一個稱呼大驚小怪的。以往在私人場合,斯内普更傾向于用他特有的譏諷口吻叫他真正的姓氏“波特”,而非“佩弗利爾”。
“你知道——”斯内普懷抱起雙臂,臉上浮現意味不明的笑容,“我的讀書生涯因為一個波特的存在而不堪回首,而我的教書生涯則因為另一個波特的出現變得難以忍受,于是我忽然意識到,實在是不需要讓第三個波特來把我的私生活也搞得一團亂了。”
船頭好像飄來幾聲輕笑,哈利的臉刷地紅了。
“我礙着你的私生活什麼事了?何況,自欺欺人可不是你的風格。”
“至少在我的嘴巴和耳朵免受污染的情況下,有助于抑制我想在某人的湯裡下藥的沖動。”
這個威脅實在是太有效了,哈利的怒視自然是被輕描淡寫地忽視過去。他隻好恨恨地甩了甩額前濕漉漉的頭發,甩的方向不巧是某人的臉上。
梅林在上,看來以後他還是應該學習穆迪的好作風——自備飲食。
又航行了片刻,狂風暴雨漸漸弱去。當海面徹底重歸平靜時,他們似乎進入了一片全新的海域——不知從哪兒吹來的海風帶來了霧氣,來得極快,從一開始的稀薄,頃刻間便濃霧彌漫,形成一片霧海。視線所及之處,除了身下的這艘小船,周圍和遠處的一切都被塗抹得朦胧不清。
“阿不思,我們不會迷路吧?”哈利不安地問。在霧中甚至無法辨别方向,更别提要找到不知道還有多遠的紐蒙迦德監獄了。
“不用擔心,我們離紐蒙迦德已經不遠了。”鄧布利多安撫地對他微笑,“這片大霧就是保護防衛監獄的魔法陣,所以我們才不得不乘坐這艘小船,它會為我們指引正确的路線。”
果然,船頭上方飄浮着一團熒光,一束光芒劃破層層濃霧,筆直地指着某個方向,而小船正朝着這個方向前進。
“所以紐蒙迦德是隐藏在霧中的?”一旦放下心來,哈利的好奇心又冒出來了。
“正确來說,它被建在海上的一座無名島上。這片霧海不過是障眼法,防止外人随意闖入,也是為了阻止犯人外逃——他們往往在海上轉幾個月都逃不出這片霧的範圍。當然,這并不是紐蒙迦德唯一的防禦措施。”
“其它還有什麼?”
“噬樂鬼。”
一個從未聽過的新名詞。哈利皺起眉頭,“噬……什麼?”
“噬樂鬼。”鄧布利多耐心地重複一遍,手指在空中劃過,寫下了這個詞的拼寫,“它們和攝魂怪一樣,曾是紐蒙迦德的守衛。”
“和攝魂怪一樣?”盡管早就不畏懼這種陰暗的生物,但哈利還是感到渾身說不清的不舒服。“那它們也會吸取人的快樂嗎?”
“這個嘛——”“它們也是以人的情緒為食糧,但和攝魂怪不同的是,它們擅于在人的腦中建造一個幻覺,一個能令他們内心深處最大的渴望得以實現的幸福幻覺——當然,這隻是個開始。”
“内心最大的渴望……”哈利心中默默跟着念道,一瞬間腦海裡像是閃過什麼,下意識地瞥了瞥身後一言未發的斯内普。後者斂起了所有的表情,視線垂下,讓人讀不了他的任何想法。哈利莫名煩躁起來,隻能用目光示意鄧布利多繼續說下去。
“噬樂鬼會從嘴裡吐出一種煙霧,吸入它的人會産生幻覺。聽上去有點像麻瓜的毒品不是麼?”鄧布利多湛藍的眼睛透過半月形的鏡片在他們兩人之間掃視,“那些幻覺會讓人沉溺其中,不願脫離——想想吧,有多少人能抵抗這樣的美夢呢,所有的願望、所有的渴望不管在現實中是多麼的荒謬,可在幻覺中都能輕易成真,幸福唾手可得。然而,當他們的幸福感達到頂峰的時候,一切又會不同了。”
“什麼意思?”
“當一個人從快樂的頂峰墜入絕望深淵的那瞬間所産生的情緒,就是噬樂鬼最喜愛的食物。”
哈利感到一陣惡寒,可又控制不住自己問,“然後那些人會怎樣?”
“不怎麼樣,當他們痛不欲生到了頂點,幻覺會再次變得幸福而溫暖,一切重新開始。周而複始,直到他們承受不住,在絕望悲傷中死亡。”
恐怖感在慢慢地纏繞上來。這真是最殘酷的一種刑罰了。
沉默的航行持續了好一會兒。
“隻是一群懦夫。”斯内普終于擡起視線,言簡意赅地下了結論。
“現在紐蒙迦德這裡還有……噬樂鬼嗎?”哈利困難地吐出了那三個字。
鄧布利多搖搖頭,“在格林德沃被打敗後,它們就消失了——至今沒人能知道它們的行蹤。當然,現在的紐蒙迦德也不需要守衛了,因為它裡面隻關了格林德沃這一個囚徒,而衆所周知,把他關進紐蒙迦德的就是他自己。”
哈利心中歎息,也許現在連那唯一的一個囚徒也已經逃出去了,但願他們不是白跑一趟。
他忽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