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轉。
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哈利還未及喊出聲,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入徹底的黑暗。方向感蕩然無存,隻剩下急速墜落時的驚惶。
“砰!”
他重重摔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寒意迅速透過濕透的袍子滲進骨髓。哈利嗆咳着,手指艱難地摸索四周,指尖觸到了一層濕滑黏膩的苔藓。
“盧修斯?”他掙紮着坐起身,啞着嗓子喊道。回音短暫地在黑暗中打轉,随即被無邊的寂靜吞沒。
隻有他自己。心髒在胸腔内狂跳,哈利從長袍内抽出魔杖,低聲念道:“熒光閃爍。”然而,魔杖毫無反應。他皺眉再試了一次,仍舊沒有一絲光亮。他的魔杖在這裡形同虛設。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站起身。當眼睛逐漸适應黑暗,周圍的環境逐漸顯現出輪廓——他正站在一條狹窄的通道中。
天花闆很低,哈利一擡手就能碰到。他觀察着這個通道,發現牆壁像活物般不自然地蠕動。不,像是黏稠的液體在緩慢流動,時而折射出詭異的紫綠光斑,勉強照亮了通道。空氣中充斥着鐵鏽和甜腥的混合氣味,低語聲從未知的角落傳來,細碎而模糊,讓哈利的後頸一陣發麻。
留在原地顯然不是個好主意。通道盡頭分岔成兩條路,一條向左,一條向右,都通向更深的黑暗。
哈利選擇了向左邊的岔路,緊握已無用處的魔杖前進,每邁出一步,石闆都在他腳下發出輕微的歎息。
幾個拐角後,他停住了腳步。前方的通道看起來和剛才走過的一模一樣——同樣的石牆,同樣的低矮天花闆,連光線的變化都沒有絲毫不同。
“該死的,我讨厭迷宮。”他低聲嘟囔着,腦海中不由浮現出三強争霸賽中的那片迷宮,盡頭是塞德裡克冰冷的屍體和伏地魔猙獰的笑聲。他的胃忍不住一陣抽搐。
“見鬼,盧修斯到底在哪?”哈利繼續前進,開始嘗試在牆上劃下标記,然而每當他前進幾步回頭查看時,那些刻痕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十分鐘後,他确信了兩件事:這迷宮在不斷變換,而他很可能一直在原地打轉。
焦躁如藤蔓般纏上心頭,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這地方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如果伏地魔的目的果真是将闖入者困在這無盡的幻境中,逼他們一步步走向瘋狂,那他的計劃無疑十分有效。
就在他快要忍受不住的時候,前方的拐角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沉穩而有節奏,不緊不慢,每一步都像敲擊着他的心髒。
哈利迅速貼近牆壁,屏住呼吸,盡量讓自己融入陰影。那聲音聽起來隻有一個人,或許是好事——至少不是一群食死徒。如果是盧修斯,那就更好了,至少他不是唯一被困在這裡的倒黴蛋。
然而,當那個身影終于從拐角處現身,哈利愣住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是西弗勒斯·斯内普,正一步步從迷宮深處走來。
“西弗勒斯?”哈利脫口而出,聲音因驚訝而提高了幾分。
斯内普的出現如同一道光刺破黑暗,讓哈利冰冷的四肢湧上一陣暖意。他腦子裡瞬間炸開一堆問題:他是怎麼找到這裡的?難道他一直跟着在後面?鄧布利多知道嗎?外面情況怎麼樣了?盧修斯呢?他跟斯内普碰過面沒有?
他壓根沒細看對方此刻的表情,隻是沉浸在援兵到來的安心感和混亂的念頭中。
斯内普停下腳步,目光掃過哈利那副狼狽模樣。即使在這詭異的光線下,那張臉上熟悉的譏诮還是清晰可見。
嗯,還是那個老樣子。哈利暗自嘀咕,不過他看起來似乎比印象中要疲憊一些,身形也消瘦了不少。
這個想法在哈利腦海中一閃而逝,緊接着就被一波歉疚感淹沒——不管怎樣,斯内普冒着風險來找他,誰知道他費了多大勁才鑽進這鬼地方?
“梅林啊,你怎麼找來的?你怎麼和鄧布利多說的?這整個地方都——”
“波特!”斯内普冷冰冰地打斷他,“還要我提醒你多少次,你那跟你父親一樣蠢到家的格蘭芬多沖動,隻會把你和所有關心你的人拖進深淵!瞧瞧你把自己搞成了什麼樣子!”
好吧,還是那個嘴毒的老蝙蝠。哈利腹诽道。但他人在這兒,這就夠了。
“盧修斯呢?你看到他沒有?”他急切地追問,沒理會對方的斥責,“我們是一起掉下來的。”
斯内普完全無視了這個問題,隻是厭煩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活像在打量一隻讨人厭的爬蟲。
“跟上,波特!”他用命令的語氣扔下這句話,“别跟個沒腦子的巨怪似的杵在那兒發愣,你是想死在這兒嗎?”
沒等哈利回話,他轉身就走,黑袍在身後翻卷,眼看着就要隐入拐角的陰影。
“等等!你知道出口在哪兒嗎?”哈利喊道,趕緊小跑幾步追上斯内普。
斯内普對他的問題置若罔聞,腳步沒半點遲疑。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穩,像對這迷宮的每條岔路都爛熟于心。
哈利沒轍,隻能閉上嘴,緊緊跟在後面。
通道越來越深入。牆面滲出的黏稠液體滴個不停,空氣裡的腐臭味濃得嗆人,每次吸氣都像在咽下腐爛的食物。腳下的石闆偶爾咯吱作響,聲音刺耳得讓人牙酸,底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斯内普卻走得穩當,總能在黏液滴落或地面裂開細縫前一步避開。
這太奇怪了。哈利盯着前方那個背影,心裡沉甸甸的。他是怎麼知道路的?這麼詭異的迷宮,斯内普卻像是散步般從容,總給人一股說不出的怪異感。
他正琢磨着,一段石壁突然向内塌了下去,化成一團流動的泥沼,夾着悶沉的風聲直沖通道中央!
“小心!”哈利隻來得及喊一聲。
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粗暴地拉向一側!哈利的肩膀狠狠撞上石壁,疼得他龇牙咧嘴。那團泥沼擦着他剛才站的地方沖過去,砸在對面牆上,又緩緩縮了回去。
他喘着粗氣,驚魂未定地看向斯内普。對方已經松開了手,快得像甩掉什麼髒東西。他沒看哈利一眼,隻是皺着眉,眼神裡帶着毫不掩飾的厭惡,死盯着剛才牆壁動過的地方。
“看路,波特。”斯内普冷冷地扔出一句,“還是你想被這迷宮消化掉?”
哈利揉着生疼的肩膀,張了張嘴,想說“謝謝”,可對上那張冷漠的臉,話全卡在了喉嚨裡。
他明白斯内普為什麼生氣——從一開始,斯内普就強烈反對他獨自跟着盧修斯來冒險。想到這,哈利有點心虛,覺得自己理虧。可就算這樣,斯内普的反應還是過了頭。他毒舌歸毒舌,冷嘲熱諷也從不缺,但很少像現在這樣徹底無視他。是來找他的路上發生了什麼事?還是受了什麼傷?
“西弗勒斯?”哈利試着開口,聲音小心翼翼,“你來這兒的路上怎麼了?你看着不太對勁。”
走在前面的身影腳步一頓,慢慢轉過身,面向哈利。
“管好你自己,波特!”他的聲音帶着刺骨的寒意,“誰允許你如此放肆地稱呼我?還是說,你以為那廉價的同情能掩蓋你一貫的無能?”
哈利被這赤裸裸的憎惡驚得後退半步。過去幾周,他已經開始用“西弗勒斯”稱呼斯内普,對方起初顯得有些不自在,但也漸漸變得習慣。這稱呼早已變得自然,沒想到現在卻引發如此激烈的反感。
“我隻是——”他開口道。
“隻是什麼?”斯内普逼近一步,嘴角扭曲成一抹冷笑,“隻是又一次證明你繼承了你父親那令人作嘔的自負,卻連他一半的狡猾都不具備?隻會用你的愚蠢拖累别人,像個無知的孩子等着拯救?”
又提他父親!斯内普故意拿這個戳自己痛處嗎?明知他現在依然被自己的父親拒之門外?
“夠了!”哈利終于炸了,怒氣沖得他嗓音發抖,“别再提我父親!我知道是我幹了蠢事,還得讓你來救我,可這不代表你能一直這麼羞辱我!我們不是已經成為并肩作戰的朋友了嗎?”
“朋友?”斯内普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短促地嗤笑一聲,“别自作多情了,波特。帶你離開這裡,隻是我甩不掉的麻煩,僅此而已。”
麻煩?
這個詞像冰錐紮進哈利胸口。他盯着斯内普的眼睛,那裡面隻有純粹的輕蔑。仿佛時間從未流逝,他們之間的關系半點沒改變。
“你不——”哈利說到一半,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想說“你不對勁”,可對上那雙空洞冷漠的眼睛,質問全堵在了喉嚨裡。
斯内普顯然不打算等他把話說完,不耐煩地哼了一聲:“閉嘴。跟上。你那無謂的憤怒和自以為是已經浪費夠多時間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選擇了一條更加黑暗的分岔路。哈利手心冒汗,理智告訴他斯内普有問題,但獨自留下似乎是更糟糕的選擇。
他下意識摸了摸魔杖,知道它現在沒用,但這熟悉的動作多少給了他點安慰。不管眼前這個斯内普是怎麼回事,他都得跟上去,至少在搞清真相前不能走散。
通道逐漸向下傾斜,牆壁從蠕動的黏膩質感變為粗糙冰冷的岩石。轉過一個彎,眼前驟然開闊——一個巨大的圓形石室赫然出現。
石室高得驚人,穹頂隐沒在濃厚的黑暗中,看不見頂。四周的石壁上刻滿扭曲複雜的符文,散發出慘綠色的光芒,成為這裡唯一的光源。
斯内普在入口停下腳步,“我們到了。”
“到了?”哈利重複道,心頭卻驟然一緊。這地方分明不是出口。他後頸的寒毛豎起,本能的警覺在他體内尖叫——這個空間比迷宮任何角落都要危險。
斯内普沒有半句解釋,隻是微微側頭,目光投向石室另一端。
哈利順着他的目光望去——
刹那間,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
在石室正中間,一個瘦小的身影被無形的力量捆綁着,懸吊在離地面十幾英尺高的半空中。
是泰迪!
他穿着霍格沃茨校服,頭發失去了平常的活力,亂糟糟地貼在慘白的額頭上。他小小的身體在空中無助地微微顫抖,臉上挂滿淚痕,像一隻被困住的小獸。
“泰迪!”哈利失聲喊道,來不及想泰迪為何會出現在這迷宮中,巨大的恐懼和滔天怒火瞬間吞沒了他,“不!放開他!”
他想都沒想,魔杖指向前方,就要沖向石室中央。
一隻手臂攔在他胸前,擋住了他。
“西弗勒斯,我們得救他!”哈利奮力掙紮,急得眼眶發紅。
可斯内普站在那兒,像個冷眼旁觀的幽靈,漠然注視着半空中泰迪的掙紮和嗚咽。那雙黑眼睛裡沒有同情,沒有憤怒,沒有一絲焦急,仿佛那孩子的痛苦對他來說不過是空氣中的塵埃。
那一刻,哈利的心沉進了冰冷的深淵。
“你不是他。”哈利突然醒悟,猛地甩開那隻冷硬的手臂,後退幾步拉開距離。
“你不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哈利說。他想起了那個總是言辭尖刻卻還是暗中守護學生的人。“你到底是什麼?”
面前的人影緩緩轉過身,正對着哈利。慘綠色的符文光芒映在他臉上,表情毫無波動。
接着,他擡起手,指向自己的脖子。
哈利本能地向後退——一道猙獰的裂口從“斯内普”的喉嚨橫貫至耳後,邊緣翻卷外翻,鮮血汩汩湧出,染透了衣領。
“……你在說什麼蠢話,波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