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闌珊将會見到父親的那位續弦。
她有些煩躁地将頭發绾起來,将叼在口中的頭繩麻利地取下來,紮了個潦草的低馬尾。
初秋,剛下過幾場小雨,天氣一次更比一次涼,跑完操感覺肺部的空氣都在被擠壓,闌珊忽略鬧哄哄的同學,從桌子底下拿出了手機。
上面赫然顯示着一行消息:
“今晚,回家。”
是一條簡短又賦有壓迫力的命令。
闌珊盯着發信人的号碼看了許久,心底漫上一股抗拒和煩躁,這個号碼她沒有備注也能認出是誰。
纖長的手指撥動手機頁面,正準備将他拉進黑名單,對面那人又發來了信息:
“闌珊,學費。”
如果說前面那句話還有商量的餘地,那現在這句話已經是純粹的威脅了。
闌珊張了張口,看嘴形似是罵了句什麼,長如鴉羽的眼睫顫動着,她閉了眼眸,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下午跑操結束,各科班委盡職盡責地拿着粉筆“嘩嘩——”地公布着作業,旁邊有個散頭發的女孩子拿筆戳了戳闌珊:“唉。”
闌珊不理。
“唉!一會兒都是自習,我打聽了消息,今晚沒有老師過來巡查,這一陣子查的松,我在遊戲廳包了個套房,要不我們……溜達去?”
女孩子笑得狡黠,整理好的書包歪歪扭扭地斜放在一邊,整個身子快要倒在闌珊身上。
闌珊掀起眼皮,短短數秒,她已經掩飾好了心底的煩躁,抿唇似是在思索着什麼。
手機“吱吱——”地震動,她垂眸瞧了消息,又是他,興許是怕闌珊再向面見上一位續弦時當場掀翻了飯桌,這次他特意跳過晚飯時間選擇了夜晚,放寬了條件:
“不必太早,你湯姐姐十點鐘到。”
“158……你湯姐姐的電話号碼,你記一下。”
闌珊頓了頓,随即手指翻飛,快速地打上一個“嗯。”
添加聯系人,備注了三個大字:
湯旖唯。
緊接着,她轉頭望着一旁的姑娘,側頭看她,喚她:“季遇。”
闌珊的眼眸似是幽暗的深海,被她注視的人會下意識審視自己,覺得緊張,饒是季遇認識闌珊十幾年,此刻也無端坐正了些。
她慵懶地靠着椅子,向後倒去:“遊戲廳太無聊了,換個地方。”
季遇聞言眼眸一亮,笑得狡黠,她壓低了聲音在闌珊耳畔輕聲道:“那……就去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地方~怎麼樣?”
闌珊蹙起眉頭,移開了眸光。
季遇這個人從不忽略自己的欲望,将無數銀錢抛灑給瞧得上的女人,從不吝啬手軟,闌珊雖然與她一起長大,卻從不似她一般縱情聲色,先前她總是以年歲尚小為緣由,可是……
她又湊近了些:“闌珊~你今夜……可是成年了噢,既然不願留校,為何不去那裡試試?”
闌珊依舊蹙着眉:“……”
“不喜歡,可以不碰。”
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季遇總是能清楚得捕捉她的情緒:“你現在是不是心情煩悶?不想碰女人,就喝點酒,借酒消愁嘛,到時候,我送你回家。”
……
×××
商業區一片繁華。
闌珊是被霓虹燈晃醒的,迷蒙間手一摸發現是陌生的觸感,靈魂回歸身體,她猛地支起身子,垂眸發現,身下既不是學校樸素的寝室,也不是家裡松軟的床鋪——
而是play house最頂層的私人客房。
逝去的記憶這才開始回籠,闌珊恍惚瞧見了一個清冷疏離的美人兒面色潮紅地依偎在她懷裡,沾染着酒的紅唇似是二月裡孤傲盛開的梅花兒。
發生什麼了呢?
闌珊其實記不太清了,她緊蹙着眉頭,隻能盡力去想,逼迫記憶紛至沓來。
她記得——
女人湊近的時候她聞到一股撲面而來的香氣,似是清晨的寒露那般若隐若現,卻又沁人心脾。
興許是酒精占據了人的大腦,闌珊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攬住了女人的肩頭,緊緊盯着女人的唇,依稀瞧清楚她的唇形,勉強聽到她說:“求求你,幫幫我。”
一切發生得都是那般猝不及防,又是那般順其自然。
女人乞求她的樣子讓闌珊怔了許久,讓她易聯想起山澗裡純粹的小鹿,那般天真無邪,可她的動作又如此主動飽含情.欲,烏黑發絲在她晃動間輕輕觸碰着闌珊的脖頸,她胸前那抹柔軟似是蹭在闌珊心底。
每一個簡單的觸碰都讓人心跳彭拜,迅速點燃了闌珊心裡沉寂的那團火焰。
那一刻她知道,她要破戒了。
情.欲一觸即發。
腦子的那根弦忽然就斷了,底線在一瞬間崩塌,堕落得潰不成軍。
闌珊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和一個根本不相識的女人有過魚水之歡,可是此刻,她清楚回憶起她眼角擒着淚水的模樣,她纖細素白緊緊抓着床鋪的手……
不行,瘋了嗎?
闌珊驟然打斷了回憶,她赤身裸體地沖到落地窗前,從玻璃上望見了自己一.絲.不.挂的身影,以及渾身上下數不清的暧昧紅痕。
她曾将她抵在這落地窗,握着她的腰,從身後聽她似是貓兒一般的求饒……
怎麼又想起這些?
闌珊臉頰上泛着不自然的紅暈,彎腰撿起扔的淩亂不堪的衣物,不費功夫将自己收拾整潔,不知怎地忽而想起了“衣冠禽獸”這個詞語,卻在瞧見床鋪那一攤又一攤顯眼的水漬後,覺得這個詞語很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