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經我多方調查,你父親與兄長之死,确實與蕭秋折脫不了幹系。”
“青妤,縱使你們是夫妻,你也不能不防,蕭秋折正在擴大翰林院的勢力,他動言書堂,就是想動你二哥。”
“青妤,你病了半月有餘,他連一次都未曾踏足探望。這樣的夫君,你還留戀什麼?”
“青妤,不如你去與他和離,跟我走,我定會好好待你,絕不讓你受半分委屈。”
“青妤,我曾對你許下的諾言,此生不變。無論何時何地,隻要你需要,我必會出現在你身邊。”
“青妤,你好生思量。”
……
二月初的清晨,寒意未散,山巒間雲霧缭繞,似輕紗袅袅,随風飄散。山間小院門前,幾株桃花樹已悄然吐露花苞,雨露點綴,嬌嫩欲滴。幾場春雨過後,院中東側的青菜兒冒出嫩芽,幾株小野花争相綻放,芬芳四溢。
玉兒端着溫水從西側房間出來,擡頭望了望天色,輕歎一聲,轉身進了東房。東房雖不大,卻布置得溫馨雅緻,屋中花瓶裡插着幾株剛開放的迎春花,為這清冷的早晨添了幾分生機。
“小姐。”玉兒甫一進屋便輕聲喚道。她将水盆放在盆架上,走到窗前,輕輕推開一絲窗縫,讓清新的空氣透進來。
躺在床上的晚青妤微微動了動身子,目光投向窗外。晨光透過窗棂灑進屋内,映得整個房間明亮溫暖,令人心頭一松。她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無聲地歎了口氣。
近來,付钰書的話總在她腦海中萦繞不去,揮之難散。或許是在這山間住得太久,她已失去了對世俗的判斷力。付钰書所言,真假難辨,她卻忍不住反複思量。
付钰書口中的蕭秋折,是她的夫君,親王府的嫡長子,京城裡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他才華橫溢,容貌俊朗,手握重權,是親王府的頂梁柱。
然而,他們成婚兩年,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上次相見,已是半年前的事。如今,她甚至記不清他的五官,也想不起他這個人。若非前幾日付钰書提起,她幾乎忘了自己還有個夫君。
玉兒開好窗戶,走到床邊,瞧了瞧她的臉色,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憂心忡忡道:“又開始發燙了,這可如何是好?這都六七日了,怎麼一直不見好轉?”
晚青妤扶着玉兒的胳膊,緩緩起身,剛站定,便覺一陣眩暈,身子一晃,又跌坐回床上。她一張俏臉通紅,眼皮低垂,毫無精神,嘴唇幹裂,短短幾日,竟将一個姿容秀美、紅唇嬌豔的美人熬成了這般憔悴模樣。
玉兒輕撫着她的背,忍不住勸道:“小姐,實在不行,咱們回一趟晚府吧!如今連看病的銀錢都沒了,您不能再這樣熬下去了。附近的鄰居,咱們都借遍了,大家日子都不寬裕,玉兒也不好再開口了。今早我出門時,王婆婆見了我便躲,想是怕我再向她借銀子。”
自上月起,親王府便無緣無故斷了她們的銀錢。玉兒曾回京城一趟,想問問究竟,卻連親王府的大門都未能進去。
或許她們離開太久,門官已不識得玉兒,将她當作陌生人打發了。晚青妤雖是親王府的夫人,但兩年來,親王府給的月銀并不多,勉強夠吃飯和買書,連添置新衣的銀錢都沒有。
晚青妤素來無欲無求,對吃穿用度不甚講究,平日與玉兒種些瓜果蔬菜,倒也勉強維持生計。可一入冬,沒了瓜果接濟,銀錢便捉襟見肘。如今她這一病,連抓藥的銀錢都沒了着落。
玉兒每日愁眉不展,扒着那點銀子精打細算,想着如何省下一碗雞湯,如何為小姐添件新衣。可銀子就那麼點,再怎麼算也不夠用。
晚青妤這次病重,家中銀錢耗盡,首飾當盡,連養的兩隻大鵝也賣了,卻仍不夠看病。不知是病重,還是大夫醫術不精,藥吃了不少,錢也花光了,病情卻不見好轉。
晚青妤曾給親王府寫信,請求補給些銀錢,可信送出後,杳無音訊。這幾日,她開始發燒咳嗽,連床都下不了。
玉兒急得眼含淚花,濕了毛巾為她擦臉,又勸道:“晚家如今雖有些難處,但小姐有難,家裡人定不會不管。畢竟是娘家,總比親王府親近。小姐,不如讓玉兒跑一趟晚府?”
晚青妤胸口悶得慌,口幹舌燥,腦袋昏沉。她抓住玉兒的手,低聲道:“玉兒,對不起,讓你跟着我受苦了。我不是不想回晚家要銀子,隻是……如今二哥的言書堂被皇家查封,四弟又被趙家那老東西纏着不放,他們自身難保,我幫不上忙已是愧疚,怎能再添麻煩?”
自去年父親與大哥外出辦事慘遭殺害後,晚家便家道中落,禍事頻發。如今言書堂出事,正值危難之際,她怎能再回去要銀子?
晚青妤出身名門,父親曾是位高權重的太保大人,大哥是中過狀元的準驸馬,二哥是翰林院侍讀學士,一家人皆身居高位,享譽京城。
可禍不單行,父親接連遭人陷害,前年與大哥外出時不幸遇害,至今兇手未明。
父親與兄長的離世,給晚青妤帶來了巨大的打擊。半年來,她日夜擔驚受怕,徹夜難眠。如今好不容易熬到春天,卻又突然病倒,親王府那邊又不管不問,實在令人心寒。
玉兒知她為難,輕歎一聲,不再多勸。她為晚青妤擦洗完,又為她梳了頭發,扶她到屋門口呼吸新鮮空氣。
玉兒去做早飯,晚青妤坐在椅上,望着遠處的山巒,面色蒼白,滿眼憂愁。
父親與兄長去世後,她一直在追查兇手。可她一介女子,又已出嫁,錢财與能力皆有限。這半年來,她東奔西走,隻查到些許蛛絲馬迹,反不如付钰書告訴她的多。
付钰書,那個與她一起長大的溫潤貴公子,外出遊學兩年歸來,一躍成了京城裡有名的探花郎。他出身書香世家,相貌俊朗,文采斐然,賦有風趣,又極會疼人。十四歲便在京城享有盛名,喜歡他的姑娘無數,可他心中隻有晚青妤一人。
他什麼都好,唯獨性子執拗,曾因與父親鬧矛盾離家出走,一走便是兩年。兩年間,他雖多次回京,但每次停留短暫,與晚青妤也隻是匆匆一見。
如今兩年過去,物是人非。她已出嫁,他也變了模樣,樣貌更佳,氣質更勝,性子也沉穩了許多。
他對她的關心,比以往更甚。他說,這次回來不再離開,也會幫她查出殺害她父親與兄長的兇手。他說,希望他們能重頭再來,他不在乎她已婚,也不在乎她的身份,隻想做她今後的依靠。
他溫和深情,令她心生感動,不禁想起年少時那段青澀的感情。
山間空氣清新,吸一口氣,滿是青山綠葉的芬芳。晚青妤思緒萬千,陽光漸濃時,一道白色身影出現在院門外。
她透過薄薄的日光望去,微微動了動身子,輕聲喚道:“付钰書。”
——
今日京城天氣不佳,一早便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冬日的餘寒未退,出門仍需披一件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