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青妤與蕭秋折最為親近之時,乃是他們大婚之日。那日,主婚人上前,将他們的手交疊,引領着他們行了夫妻對拜之禮。
彼時,他們的手,一如當下這般,甫一觸碰便僵住了,他的手有微微冰涼,送入洞房的一路上都牽着她,她不好意思地掙脫,他便以食指輕輕勾住她的小拇指。
洞房花燭夜,他們僵坐了大半天。
那一夜,他們都做了一個決定,一個至今或許有過後悔的決定。
如今,她的手依舊僵直,手指仿佛被凍住一般,難以彎曲。而他的手,卻已不似從前那般,漸漸地,握住了她。
他的手極其好看,指骨勻稱,既幹淨又白皙,觸上以後還有點溫溫的。
她初時欲抽回手,而他卻抓着沒放,她隻得停下,安靜地聽太妃繼續言道:“我記得二月裡秋折有幾日休沐,屆時你們二人可外出賞景,增進增進感情。府上吃穿用度方面我自會讓下人打點妥當,還有一些滋補湯藥你們二人也要飲用。對了……”
她言及此處,望向門旁,招手喚來一位嬷嬷,介紹道:“這是李嬷嬷,是我精挑細選之人,手腳麻利,懂得頗多,日後便讓她去你們院裡伺候,有何不懂之處盡管問她。”
李嬷嬷年約五十餘歲,面容慈祥,恭敬地向二人行禮。
太妃雖言是讓她過去伺候,但在場人皆心知肚明,這是派去監視她和蕭秋折的,看來太妃定要抱上重孫不可了。
晚青妤心想蕭秋折應該也明白太妃的意思,他素來謹慎,最厭被人監視,定會拒絕,結果,半晌,他隻回了一句:“好。”
好?
好在哪裡?
讓這嬷嬷盯着他們生孩子?
晚青妤這一晚心情本就不佳,聽聞此言心情更是糟糕透頂,她抽了一下手,不想再被他牽着。
然而蕭秋折早已料到她會如此,卻是勾住她的手指不放。
在太妃面前她亦不敢太過失禮,不然回頭太妃定會變本加厲,無奈,隻能這般一直垂首靜默着,直至太妃長篇大論地說完放他們離去。
今日算是第二次牽手了,晚青妤心情愈發複雜。
他們從太妃院中出來後,她便一直低頭疾步前行,全然不顧身後沉默不語的蕭秋折。
今日夜色不佳,漆黑一片,正如晚青妤的心情。她走得快,蕭秋折走得更快,不一會兒便追上了她。待行至翠玉軒附近的小道時,蕭秋折幾個跨步上前,擋在了她面前。
她停下腳步,擡眸望向他,黑夜裡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能感受到他身上強烈的壓迫感。
他似乎也有些生氣了。
他生的哪門子氣?
二月的夜風溫和舒适,卻吹不散晚青妤的愁緒。
蕭秋折又覺得天氣悶熱,扯了扯衣領,筆挺的身軀立在夜色中如同一棵青松。
當下的氣氛不言而喻。
晚青妤雖平日裡看起來溫婉和順,卻也是個倔脾氣,她也直直地站着,努力望向他黑洞洞的眼睛裡,欲探究他到底意欲何為。
在雙方僵持了許久之後,蕭秋折終是受不了這般壓抑的氣氛,清聲開口:“有什麼好生氣的,怪我未曾提前告知于你,趙老爺子已經死了,被我帶出京城後便猝然離世,消息已經傳至皇後耳中,皇後要嚴查此事,趙家人亦定不會放過青桁,所以我便擅自做主将他帶來了親王府。當然,我也很想知道,你歸來後為何一直未曾提及你的家人,我不知你與付钰書有何打算,但趙老爺子因我而死,我不能不管。”
此事若處理不當,皇後若揪住不放,定會牽連甚廣。平日裡其他事情他或許還能處理得幹淨利落,但牽扯到皇後娘娘便有些棘手了,何況其因還是晚青桁。
晚青妤立在一株桃花樹下,此時桃花含苞待放,夜色中飄着濃郁的桃花香。微風吹來,吹亂了她鬓角的秀發,亦吹醒了她。
蕭秋折的好她并非視而不見,隻是糾葛越多,日後越難割舍。
她沉默不語,二人又靜默了許久,或許兩年時光讓他們都成熟了許多,所思所想皆更為深遠,亦不會像當初那般,明知所言所行不妥,還非死犟死犟的一意孤行。
趙老爺子一死,此事确實麻煩了。晚青妤向來是個明事理之人,此事上雖然蕭秋折擅自做主令她不悅,但他的出發點卻是好的。
身旁的枝葉伸至肩頭,她順手摘下一朵桃花苞,湊到鼻尖聞了聞,輕聲問了一句:“方才,那碗紅棗粥可是你讓廚房做的?”
還未綻放的花苞香味更濃,染得她指尖皆是芬芳。
蕭秋折看向她捏花的手,白嫩修長,如玉一般,目光漸漸移到她比花兒還要好看的臉頰上,動了動唇,“嗯”了一聲。
晚青妤将手中的花苞扔到他手裡,動身往翠玉軒走去,語音比之前溫和了許多:“我餓了,想喝,你讓廚房再給我做一碗。”
她言罷,背影便融入了夜色中。
蕭秋折手中拿着她扔來的桃花苞,也湊到鼻尖聞了聞,花苞水嫩,香氣襲人。
半晌,他才又“嗯”了一聲,也不知她是否聽清。
晚青妤回到翠玉軒後,先去看望了晚青桁,而後便回了偏房歇息,待她洗漱完畢歸來,紅棗粥已經送來了,還多了一份桃花糕,紅棗粥熱氣騰騰,香甜可口,喝下後肚子暖暖的。
翌日,天色未明,蕭秋折便已離開親王府,腳步匆匆,直往京中陸臨所經營的酒樓——臻味閣。
此樓地處繁華,人來人往,生意極為興隆。
一間客房中,八仙桌上鋪展着一幅詳盡的地圖,旁邊放着一把略顯斑駁的月牙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