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力地靠在廊柱上,汗水跟不要錢一樣順着脖頸往下滴。孟紅檐暗自搓手感歎,這簡直是小綠江文學裡的美強慘男主啊!
孟紅檐連忙把腦中不适宜的想法甩了出去,搭着裴不澈的手腕給他診脈。撈起半截袖子,露出手臂。他的手并不好看,小麥色,粗糙,還帶有許多舊傷。不過,勝在骨節分明,又細又長。
再往上,是一串成色很好的菩提手串。
孟紅檐覺得有意思,笑他道:“你還信佛啊?”
裴不澈隻掀了下眼皮,平靜道:“人生在世,總要有信仰的東西。有人信衆生,也有人信神佛。”
好吧不太懂。孟紅檐聳聳肩,道:“沒事,你暫時死不了。”
裴不澈那句“多謝”還沒說出口,外頭一陣“咯吱咯吱”的響聲,他猛地拉住孟紅檐,迅速躲到了屋裡。
孟紅檐被捂着嘴,有些驚恐地看着他。裴不澈輕輕打開一條門縫,孟紅檐也湊上去,隻見院裡進來一個披着大氅的男人,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地裡。
裴不澈抽出金錯刀,捏在手中。等男人再走進些,孟紅檐透過雪氣兒看清楚了臉,喜道:“是我大哥!”
外頭的男人試探地喊了聲孟紅檐的名字,她打開門,提着裙子跑出來。
孟寒雲找她有一會兒了,這會兒有些生氣,但又不忍責怪,道:“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孟紅檐讨好般地笑笑,總不能真告訴他自己去偷東西救了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吧?
孟寒雲此人,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在刑獄律法方面頗有建樹。承明二十四年的時候,升任了刑部侍郎。孟紅檐隻記得,史書上說他為人公正耿直,但很迂腐執着,如果不是因為出身孟家,估計很難在朝堂上立足。
如果真告訴孟寒雲自己和一個男人同處那麼久,他一定能打斷她的腿。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亂跑不要亂跑,你怎麼就是不聽呢?”她道不出個所以然,孟寒雲揪着她的耳朵,斥責道。
家中姊妹不多,但孟寒雲跟孟紅檐一母同胞,他的心自然要偏向孟紅檐一點。
“冷麼?”孟寒雲還是不忍心過于苛責她,問道。
冷不丁地吸了口雪氣兒,孟紅檐打了個冷顫,點頭。孟寒雲瞪她一眼,随後解開大氅披在孟紅檐身上,系好帶子。
“再敢亂跑,下次冷死你算了。”
孟紅檐“嘿嘿”一笑,心下以為孟寒雲不會再追問。但孟寒雲是什麼人,隻靠近系大氅帶子聞到了孟紅檐身上的草藥香,再看她遮遮掩掩心虛的神情,便知道她定是有事瞞着自己。
“說罷,來這裡做什麼了?”孟寒雲放緩了聲音,道:“你最好跟我說實話,不然回去我一定打斷你的腿。”
“我就轉轉……轉轉而已……”孟紅檐一個勁點頭。
“我是不是跟你說要說實話了?你以為你能騙得了我?”
“哥……”孟紅檐洩了氣,眼巴巴望着他,祈求他不要再問了。
孟寒雲氣一下竄上來,又想斥責她。還沒開口,屋子門打開,裴不澈從屋裡走出來。孟寒雲愣了一瞬,連忙躬身行禮:“見過淮陵王殿下。”
裴不澈淡淡地擺手。
淮陵王的名号,孟紅檐不是頭一次聽說。
承明帝的親侄子,景榮長公主唯一的兒子。孟紅檐隻記得,書上所說,淮陵王裴不澈一生打過許多勝仗,蕩平九州四海,馬踏鮮血白骨,數戰皆可就千載。幼時其父戰死沙場,十四歲時跟随朝中老将高正武高将軍四處征戰。
但此人狡詐多疑,戰場之上手段暴戾,曾在晉陵平反中屠城,血灑黃土,染地三尺,腥氣半月不散,可謂是叫人談之色變。
孟紅檐對于他的了解僅僅停留在文理分科前,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曆史上記載他的筆墨很少,且都是在列數他的罪行,宣揚功績的筆墨就更少了。史書幾句話定下了裴不澈的功過與是非,直到幾百年後的現代,沒有學者會深究裴不澈的功,更多的是當做反面教材,抨擊他的過。
如果非要歌頌他的功勳,裴不澈不死,邺朝至少可再享安甯百年,這也是他一生僅剩的功勞。不過在多數學者眼裡,倒像是強行給他洗白。說來說去,沒有人相信他會是個忠臣良将,所有人對他的評價早已釘死在了邺朝的史書上。
裴不澈百年難遇的武學天才,名滿天下,皇帝重臣,自然是風光無兩,隻是他兇名在外,沒有哪家貴女願意往火坑裡跳,因而他今年二十有七了,還沒有娶過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