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穩穩停在孟家門口,小厮遠遠見着就轉身進去通報。
裴不澈來了。
他拿上角落的油紙傘先下馬車,轉過身去扶孟紅檐。她愣了一下,随即搭上他的手,兩人撐着油紙傘進了孟家。
大雪砸在傘面簌簌作響,甚是好聽,雪花飄在她肩膀和頭上。寒風一卷,孟紅檐捂着嘴打了個噴嚏,鼻子也凍得紅紅的。
裴不澈淡淡瞥了眼,輕輕把手中握着的油紙傘往她那邊移。
孟紅檐看着頭頂的油紙傘,不禁嘀咕道:“淮陵王殿下人還是挺好。”
裴不澈耳力不錯,卻也裝作沒聽見,徑自向裡走去。
裴貴嫔原本相中的是孟紅檐,但孟家私自換親,她一早聽說就不樂意了,急匆匆從宮裡趕出來,非要孟家給個說法。
李晔對她無情,孟成玉在逸陽王府左右不讨好,一見面就被裴貴嫔身邊的管事嬷嬷扯着扇了個耳光,罵她不知廉恥。
裴貴嫔帶着李晔盛氣淩人坐在首位,孟成玉腫着半邊臉站在岑氏身旁,可見嬷嬷用了十成十的力氣。
孟紅檐甫一進門,便看到的這幅場景。
銀兒接過裴不澈的油紙傘收好,他拍落肩上的雪,禮貌性挨個問好。不等孟紅檐說話,扯着她坐到一旁。
裴貴嫔呷口熱茶,道:“嫁給淮陵王果然不一樣了,不但讓做長輩的等那麼久,這進門連禮數都免了。”
裴不澈連看都懶得看她,回應道:“嫁給本王,自然不能讓她吃虧了。倒是姑母,上來就對本王的新婚妻子冷嘲熱諷的,見不着半分身為長輩的禮數。”
其實裴不澈的父親裴忠尚在世時,裴不澈還是很敬重裴貴嫔的。那時裴貴嫔待人親和,不似如今尖酸刻薄,裴不澈對她的敬重,也逐漸在裴貴嫔多次派人刺殺他中磨損。沒有除掉她和李晔,已算是仁至義盡。
“新婚妻子?”裴貴嫔冷笑:“算得上哪門新婚妻子?陛下賜婚,孟家二娘子才該是名正言順的逸陽王妃。”
“她是本王八擡大轎親自迎進門的妻子,如何不算得名正言順。”
孟成玉打的如意算盤,李晔雖不如裴不澈好看,但李晔畢竟是皇帝親子,而且外傳他溫和有禮,本以為換嫁能得個好夫婿。
可萬萬沒有料到的,李晔娶孟紅檐也隻為了收攏孟寒雲的心罷了。
裴貴嫔求了又求的婚事沒達成,李晔沒能拉到孟寒雲,娶了孟成玉這個沒用的,自然不會給她好臉色。
說不過裴不澈,裴貴嫔就向孟成玉和岑氏發難:“娶她進門,也沒個管家之能,身上亦沒有才能傍身,那做甚逸陽王妃?!”
岑氏見不得旁人貶低孟成玉,心中雖有怒氣,但對方是貴嫔,孟成玉失了未出閣的身,亦不能再嫁,往後也是孟成玉的婆母。
她不能鬧得太難看,否則今後孟成玉在逸陽王府更無地位,隻得道:“成玉自幼也是學的六藝,琴棋書畫也不在話下,貴嫔這是看扁了。”
“成玉聰慧得很。”孟祖春也道:“況且昨日确是家中兩女出嫁,忙裡忙外,上錯了花轎,也怪做長輩的不周到。但成玉和紅檐都是孟家女兒,成玉差不到哪裡去。”
孟祖春素來疼愛孟成玉,事事以她為先,為了她甚至敢做出換嫁的欺君之事來。若是嫁給李晔,為他生個一兒半女,往後念着這樣的情分,孟成玉始終享無上的福氣。而若是嫁給裴不澈,照陛下對他的态度,别說是享福了,來日跟他夫妻同罪也有可能。
聽了孟祖春的話,裴貴嫔臉色稍微好了點,轉頭問裴不澈道:“那你可問過,她願不願意嫁給你?”
願意肯定是不願意的。如果可以,孟紅檐更願意孑然一身,苟活在世上,說不定某天便穿回二十一世紀了。
裴不澈不語,衆人靜靜地盯着兩人,會客廳一時安靜下來。
他默默攥緊了衣袖,心裡隐隐期待她的回答,就這麼一個細微的動作,偏偏讓孟紅檐看到了。她回頭,微笑着簡單回了三個字:“願意的。”
裴不澈似乎暗自松了口氣,他說不清為什麼期待孟紅檐的回答。分明最開始,心裡也是抵觸這樁婚事的,若不是甯緻極力勸說且在理,他也不會同意。
他的婚事,隻會作為權力角逐的犧牲品。
又靜了一瞬,門外孟寒雲扶着孟太傅走了進來。
孟太傅是朝中重臣,承明帝的老師,在朝中頗受尊敬。孟家世代輔佐皇帝,輩出賢才,才有了孟家文官清流的名号。
李晔起身讓座,孟寒雲扶着孟太傅慢悠悠走過去,隻聽孟太傅道:“塵埃落定,木已成舟,依老夫看,不如将錯就錯。”
孟太傅不是偏心,素來對孟紅檐也很好。但孟紅檐實在想不通為何孟太傅願意讓她嫁給裴不澈。
孟寒雲也道:“陛下已經知道此事了,但昨日禮成,若要換回來,恐怕不太合适。”
岑氏最是不希望換回來的,此時孟寒雲給了台階,她把這件事帶過去,便招呼道:“已過午時了,先用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