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孟太傅出面,裴貴嫔也不好再說什麼,衆人移步到桌旁,等着吃飯。
趁着上菜的檔口,裴不澈取了一個禮盒,呈給孟太傅,道:“嶽祖,孫婿半年前巡防端州時得了塊硯台,昨晚從紅檐那裡得知嶽祖喜愛硯台,今日特意帶來獻給嶽祖。”
孟太傅頓時喜笑顔開,拿着硯台端詳了好一會兒,連聲誇贊道:“這硯台還帶着淡淡的墨香,果然是一方好硯。殿下和紅檐都有心了,還惦記我這老頭子。”
裴不澈恭恭敬敬道:“這是孫婿應盡的禮數。”
孟太傅道了好幾聲好:“你們夫妻今後可要相親相愛。”
“孫婿知道了。”
孟寒雲難得見他好脾氣,心下不由得有些震驚。狐疑般地看他一眼,思索成親是不是能快速改變一個人的性格。
衆人用過晚飯,因宮裡快落鎖了,裴貴嫔先行回了宮中。裴不澈和孟太傅閑聊幾句,黃昏時便告辭回府了。
孟紅檐總是叽叽喳喳的,好似講不完的話,但這會兒卻格外安靜,叫人疑惑。
裴不澈看她手肘杵在馬車窗口邊,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托着半邊臉,微微皺着眉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今日為何這般安靜?”
“沒什麼。”孟紅檐搖搖頭:“我隻是想,那裴貴嫔初時還氣勢洶洶的,為何祖父出來說了幾句她便默認了。”
裴不澈原想是她今日當衆承認願意嫁而苦惱,沒想到是為了這等小事情。哼笑道:“裴貴嫔想讓李晔娶你,是為了拉攏孟寒雲,隻是千算萬算,沒算到孟家會私下換親。而孟太傅和孟寒雲說的話,搬出了陛下,說明陛下默認了換親的事情。這個時候她再鬧,左右讨不到好處。明白了嗎?”
“原來是這樣。”
回到府中,裴不澈先去沐浴,換了件幹淨的衣服,盡管今早才穿上身。這是他十幾年養成的習慣,以往在戰場上,衣服都會濺上鮮血。
每每一看到暗紅的血迹,裴不澈心中都會作嘔,有時甚至會吐得昏天黑地的。他厭棄鮮血,所以每天都會把衣服換下來清洗,長此以往,漸漸成了習慣。
裴不澈身邊沒有伺候的丫鬟,往日都是裴覺來幫忙,等孟紅檐昨日一進門,裴覺再也沒來過。
孟紅檐拿着熏過的幹淨衣服遞給他,裡間熱氣騰騰的,看不真切。他出來時隻穿了件裡衣,随意披了件外袍。
“殿下還要出門嗎?”
不知她為什麼這麼想。裴不澈走到書桌前坐下,展開筆墨,道:“不出,還有公務未批完,你先睡吧。”
“那我陪你。”孟紅檐翻出來一本醫書,坐到他旁邊,乖順翻着。
他專心緻志地看公文,期間真是一句話都沒再說。孟紅檐心不在此,隻是裝模作樣翻看手中的書,實際心早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燭火照在他的臉龐上,映出裴不澈輪廓分明的側臉,睫毛在臉上掃出一片陰影。
等裴不澈看完手邊積攢的公文,孟紅檐早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合上公文,整理了放好。走到她身邊讓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脖頸上,輕輕将那人抱起來走向床鋪。
孟紅檐是個醫生,經常會值夜班,故而睡眠很淺。他一抱,孟紅檐就驚醒了。
裴不澈垂眸看了她一眼,放在床上後才想着解釋:“那個……我看你睡着了……不想打擾你。你快睡吧,我也歇息了。”
說着,就要去外間的躺椅。
孟紅檐盤腿坐在床上,見他要走,鬼使神差地拉住他的手,輕聲道:“一起睡吧,總不能以後都睡躺椅,會睡出腰椎間盤突出的。”
裴不澈的手寬厚,隻是剛才坐着批了很久的公文,指尖有些冰涼。她往裡挪了挪,給裴不澈讓出位置。
他點點頭,解下外袍搭在架子上,掀開被褥躺在她身旁。
孟紅檐身子小,習慣一個人睡的裴不澈也沒有覺得很擁擠。已是該入睡的點,他卻毫無睡意,反而清醒得很。
裴不澈偏頭,她埋在被子裡早睡着了。
原以為,他隻會孤獨終老一生,或者戰死沙場。裴不澈想,他真的是一個卑鄙龌龊的人。連問都沒問過她願不願意嫁,就私自替她做了決定。
早在去醫館接孟紅檐之前,他私下去見了李晔,許給他金吾衛校尉,這樣他才默認了換親。
李晔說的對,他是一個卑劣無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