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了。”孟紅檐輕聲說:“臨安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将軍。”
他如是說:“我不求彪炳史冊,也不管什麼萬壽無疆,此生抛廉棄恥,為的也不是聲名卓越。”
裴不澈是有點迂性在身的。他暴戾恣睢的性格、殺伐果斷的外表下,埋的是一身君子骨,一副赤膽心。
“要的,你就當是為了我。”孟紅檐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帶着些許堅定,将他從混沌中引出來:“你生,我是你堅不可摧的後盾。你死,那我便永遠是你的身後名。”
她有些困倦,說着說着眼睛已困得睜不開了,腦袋一歪,枕在了裴不澈的肩頭。
孟紅檐有些迷糊說道:“裴不澈,你不會死的。”
身邊人沒聽清楚,稍稍垂着頭細聽她的後話。微弱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在上面映出陰影,孟紅檐靠在他的肩頭,輕聲呢喃道:“裴不澈,你要長命百歲,再無所憂……”
裴不澈是耀眼的,但感情又是自卑的,即使喜歡的人就在他眼前,朝他伸出手,他也走得小心翼翼。長此以往,便覺得是癡心妄想,因而開始患得患失。
他這樣的人,在黑暗中待久了,再觸碰到從裂縫裡照出來的一縷陽光,對于身處黑暗的人來說,這縷陽光灼眼,亦為向生的希望,然後刻骨又銘心。
裴不澈的馬車到府門口已過了子時,夜色沉寂,寒意将散未散。樓内夜夜燒着地龍,暖得隻叫人踏入樓内,便全然将深冬的寒意抛之腦後。
小厮恭敬接過來人手裡的大氅,他收了青竹傘,拂去肩頭的雪,這才進了樓内。
李晔擡眼看見來人,絲毫不見驚訝,他信手斟下一杯茶,道:“這麼晚了,舒大人還光臨王府,看來确有要事。”
舒望津到案旁坐下,冷哼道:“這麼晚了,殿下不也沒睡?”
李晔不語,隻是哼笑。
“鄧天流失蹤了。”舒望津抿了口茶,簡明扼要道:“現在不止我在找他,孟寒雲的人也在找。”
李晔微笑:“舒大人在中京手眼通天,要找區區一個太史局丞,豈不是易如反掌?”
“殿下想得倒是簡單。”舒望津斜他:“您或許覺得無所謂,但張劍屏把名單給了鄧天流,現在他手上有證據。雖說要殺鄧天流的人是我,可殿下别忘了,張劍屏是你派人下的毒……說到底我們還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話說得别那麼難聽嘛,舒大人。”李晔惡劣地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長道:“本王當然知道,所以已經派人去秘密搜捕鄧天流了,他單槍匹馬的還能躲到哪裡去。”
舒望津不屑道:“倘若此時汝南王向他示好呢?殿下總不能大張旗鼓的去搜汝南王府吧?”
“自然不能。”李晔頗有閑情般地煮茶,将泡好的茶湯倒入公道杯中,挑眉道:“舒大人嘗嘗這個,剛到的明前茶。”
舒望津蹙眉看他一眼,舉杯仰頭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地放下茶杯。
李晔緩緩道:“本王的人回禀了,孟寒雲那邊已經查到了鄧天流與你私交甚密,張劍屏中毒是受你指使。如此一來,李堯清不想與裴不澈結仇,便不會去向鄧天流示好。更何況,李堯清并不知道他手裡有名單,所以本王這個好弟弟壓根不會插手這件事。”
“說起汝南王殿下,您莫不是忘了,殷寄真不日便要抵京。”舒望津捏着茶杯,有些幸災樂禍道:“下官可聽說,殷寄真同汝南王殿下關系匪淺,她可是一心一意擁護汝南王的。”
殷寄真是泉陵大帥,是僅次裴不澈的兵馬大将軍。邺朝尚文抑武,邊關守将有爵位者甚少,而殷寄真打破了邺朝百年來不封邊将的傳統,其爵位還到了封無可封的地步。
“殷寄真此人确實很厲害,不過一個女人而已,如今朝中對她頗有微詞。她如果聰明就應該知道,是李堯清有用還是本王有用。”
而今的朝廷過半數是李晔的黨羽,殷寄真女兒身一事迫在眉睫,李晔便是算準了對于殷寄真來說,投靠哪邊對自己更有利。
李晔勾唇一笑,笑意不達眼底。他端起茶杯,淡淡問道:“舒大人,這茶如何?”
舒望津低頭,茶杯裡的茶水清澈透亮,是上等的好茶。他回道:“茶是好茶,可惜喝的人心思太重,品不出味道。”
他意有所指,李晔何嘗聽不出深意。放下茶杯,狡黠道:“心思重的人,才能品出茶的真味。舒大人,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