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殘忍,擡手一揮,侍衛得令抽出刀來。電石火光之間,殷寄真的長劍破空而出,直指侍衛的咽喉,侍衛旋手回刀,堪堪擋下這劍。
侍衛被擊得後退幾步,重重地砸在破舊的門上。舒望津往後躲了躲,道:“你是何人?奉勸你少管朝廷的事。”
“你們朝廷的事,我倒還真想管一管了。”殷寄真勾唇,“我殷寄真雖為邊将,但好歹是泉陵大帥。倒是舒大人身為朝廷命官,行監察百官之權,動用私刑,不是知法犯法?”
舒望津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眼中閃過一絲忌憚。他顯然沒有料到會在這裡遇到殷寄真,更沒想到她會插手此事。
“殷将軍,此事與你無關,何必自找麻煩?”舒望津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語氣依舊強硬,但底氣已不如先前:“将軍欺君罔上的事情現在全城皆知,這等火燒眉毛的事,殷将軍自個兒都自身難保還要跟本官硬碰硬嗎?”
殷寄真冷笑一聲,手中的長劍依舊穩穩地指向舒望津的侍衛,目光如刀般鋒利:“舒大人,你口中的‘朝廷之事’,恐怕是逸陽王的私事吧?張劍屏因何而死,你我心知肚明。至于我欺君罔上的罪,自有陛下定奪,但今日你若敢動他一根手指,我殷寄真便讓你走不出這弄雲廟。”
話音剛落,外面的侍衛來報:“大人,淮陵王來了。”
舒望津的臉色更加難看,他身後的侍衛們也面面相觑,顯然被殷寄真的氣勢所震懾。舒望津咬了咬牙,心中權衡片刻,終究不敢與殷寄真正面沖突。
他冷哼一聲,揮了揮手:“撤!”
侍衛如釋重負,連忙收起兵器,跟着舒望津匆匆退出了廟宇。廟内恢複了短暫的寂靜,隻剩下鄧天流微弱的喘息聲。
殷寄真收起長劍,轉身走到鄧天流身旁,蹲下身查看他的傷勢。
鄧天流的嘴角還挂着血迹,臉色蒼白,他勉強撐起身子,低聲道:“多謝殷将軍相救。”
殷寄真搖了搖頭,淡淡道:“不必謝我。張山長于我有恩,你是山長的學生,我自然要幫你。你口中的名單,究竟是什麼?”
鄧天流沉默片刻,默默在權衡是否該信任殷寄真。最終,他歎了口氣道:“名單上是老師查出來舒望津一黨貪污受賄的證據。老師為了保留好證據,不惜以身犯險,最終讓逸陽王給害死了。我今日來此,本是想将名單交給淮陵王的夫人,沒想到還是被他們盯上了。”
殷寄真眉頭微皺,沉吟道:“名單現在何處?”
鄧天流苦笑道:“名單不在我身上。老師臨死前将它藏在了弄雲廟,隻有我知道具體位置。但我現在傷勢嚴重,恐怕無法親自去取。”
殷寄真了然般點點頭,道:“你告訴我位置,我去取。”
鄧天流猶豫了一下,低聲說出了藏匿名單的地點。她記下後,起身道:“你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按照鄧天流的指示,殷寄真來到廟後的枯井中。井身有塊松動的石闆,殷寄真用力掀開,果然在下面發現了一個密封的竹筒。她取出竹筒,裡面正是卷寫滿字迹的絹帛。
她收好絹帛回到前院,院子四周圍滿了身穿玄衣甲胄的士兵,不消多想,殷寄真也知是他來了。
未等她開口,裴不澈先道:“殷寄真?你怎麼在這兒?”
殷寄真沒好氣道:“這地兒是你淮陵王的?你能來我便不能來。”她随意回了句,全然沒注意裴不澈,眼神一直落在鄧天流身邊的娘子身上。
注意到殷寄真的眼神,孟紅檐微微福身:“殷将軍。”
紅檐今日梳了個簡單的發髻,一身素色杭綢對襟小襖,披着火紅的團花紋狐裘,渾身上下價值不菲。
殷寄真與孟紅檐并不認識,隻是此刻她的打扮和氣質,卻讓她不由得想起了花聞瑛。
孟紅檐為鄧天流看了傷勢,他強撐起身子,倚靠在牆上,緩緩道:“淮陵王殿下、孟侍郎,下官依照老師的要求,将證據保留好了,現在在殷将軍手上。下官……幸不辱命。”
孟寒雲蹙眉問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鄧天流呼吸沉重着,喉間腥甜:“老師一直在暗中收集舒望津等人的罪證,本要上呈陛下,可舒望津先察覺到,派人給老師下毒。老師彌留之際安排下官繼續找證據,最後和老師事先藏在弄雲廟的名單一同交給甯相。”
裴不澈:“那你為何與舒望津私交甚密?”
“是,那是老師死後,下官為了能完成老師的遺志,使的障眼法。”
裴不澈二人驟然一驚,異口同聲道:“你的意思是說,老師其實早死了,那驗屍……”
鄧天流道:“避免打草驚蛇,下官在老師的遺體上做了手腳。甯相說文臣執筆,上不欺君主,下不負百姓,下官身為春瓯書院的學生,更應當身先士卒。他日後人論史,不為肱骨之臣,隻為我朝千秋萬代。”
“隻是老師和你都未料到,李晔如此陰險,殺了老師還栽贓給殿下。”孟寒雲繼續道。
“是……”鄧天流贊同道:“事已至此,下官的職責完成了。縱使我們都知道逸陽王和舒望津是幕後兇手,可逸陽王做得太幹淨,種種證據都指向殿下。若非要定罪,孟侍郎的呈堂證供上,便說鄧天流畏罪自殺。”
他從袖中抽出一柄匕首,橫在頸前。
“殿下,老師這人隻是嘴硬了點,其實心中一直挂念着殿下的。殿下今後不要怪老師才好。”
裴不澈心下微微一顫,欲上前奪刀:“鄧局丞,你這是何意?本王自有法子脫身,不需要你去為本王頂罪。”
“殿下,下官不必名垂青史,隻是士為知己者死,無怨。”他閉了閉目:“為山河社稷而死,無憾。”
說完,鄧天流手中的匕首抽動,刀鋒入肉,霎時鮮血飛濺,他的身軀緩緩倒下,眼中光芒漸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