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不澈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隻是小傷而已,我也是不想讓你擔心。”
“小傷?”孟紅檐不由分說地扯開他的衣襟,露出那道血肉模糊的箭傷,冷冷道:“你管這叫小傷?”
她的手指故意觸碰傷口周圍,裴不澈疼得倒抽口涼氣。
“活該!”孟紅檐嘴上罵着,手上動作卻輕柔起來,從袖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金瘡藥:“忍着。”
裴不澈乖乖躺在榻上,孟紅檐冰涼的手指在傷口周圍遊走。藥粉灑在傷口上的瞬間,他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起。
“現在知道疼了?疼不死你。”孟紅檐的聲音顫抖:“瞞着我去冒險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後果?”
“我……”裴不澈剛要解釋,又是劇痛襲來,讓他說不出話來。
孟紅檐熟練地包紮好傷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也在微微發抖。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李晔生性多疑,逸陽王府守衛森嚴,你一個人去,是嫌命太長了嗎?”
裴不澈翻過身,伸手想拉她,孟紅檐抽出手來。他歎了口氣:“我帶了桑宜。”
“然後呢?還是受傷了。”孟紅檐眼中帶着淚花,她伸手拂去:“既然受傷了為何不回府讓我看看,還準備跑去哪裡?你以為你處理好再回來我便不會發現嗎?裴臨安,别把醫生當傻子。最煩你們這種不聽醫囑的病人。”
他艱難地撐起身子:“我真的隻是不想你擔心。”
孟紅檐猛地站起身,聲音陡然提高:“傷口處理好了,你自個兒休息去吧,我走了!”
見她要走,裴不澈眼疾手快拉住她道:“阿檐,别生氣了,我保證沒有下次。”
孟紅檐頭也不回:“生氣了,暫時哄不好。”
裴不澈在床上半撐着身子,看起來可憐兮兮的:“那生氣也得有個期限是吧,阿檐打算生我多久的氣,告訴我我心裡好有個底。”
“半月。”
“太久了,阿檐。”裴不澈拉着她的手晃晃兩下:“三日好不好?”
“不好。”孟紅檐拒絕他,将手從溫熱的手心中抽出來,轉過身點了點裴不澈的眉心:“裴臨安,這種事情你還敢跟我讨價還價,沒門!”
說罷,孟紅檐抱着枕頭便帶上門走了,獨留裴不澈一人獨守空房。
教坊司内燈火通明,絲竹聲夾雜着男女調笑從各個小樓中傳出。
根據孟寒雲提供的線索,阿蘿應該在西北角的樂工院。那裡是教坊司最低等的樂伎居住之處,專門伺候非官非爵不能進主樓的客人。
殷寄真和段連賀避開人悄悄溜進樂工院,樂工院比主樓破舊許多,院中積水成窪,殷寄真的靴子踩進去,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她數到第三間屋子,輕輕叩了叩門。
沒有回應。
殷寄真試探着推門,木門發出刺耳的聲音。屋内一片漆黑,隻有角落裡點着微弱的燈火。女孩瘦小的身影蜷縮在床邊,正就着油燈縫補衣物。
“阿蘿?”殷寄真低聲喚道。
那身影猛地一顫,針紮到了手指。她驚恐地擡頭,露出一張與年齡不符的憔悴面容:“誰、誰?”
“連賀,你别進去了,有人來叫我。”
殷寄真關上門閃身進屋,快步走到她面前:“你或許不認得我,我是殷寄真,來問你關于你姐姐阿蕪的事。”
阿蘿手中的針線掉落在地,她渾身發抖:“不、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殷寄真蹲下身,與她平視:“阿蘿,你姐姐是被逼的,對不對?”
聽到阿蕪的名字,阿蘿的眼淚奪眶而出,卻死死咬住嘴唇搖頭。
“我知道你害怕。”殷寄真輕聲道:“但現在是為你姐姐洗刷冤屈的唯一機會,你也不願意看到姐姐枉死對吧?李庶已經獲罪,隻要你肯說出真相,我一定能幫你離開這裡。”
“說了又有什麼用!”阿蘿崩潰地哭出聲:“姐姐已經死了,她死了十年了……那些人,那些大人物,根本不在乎我們這些蝼蟻的性命。”
殷寄真握住她顫抖的手:“我在乎,花聞瑛也在乎。我是兵馬大将軍,我能給你們主持公道,信我好嗎?”
阿蘿愣住了:“真的嗎?你認識花娘子嗎?我想替我姐姐給她道歉,若不是為了我,花娘子也不會……”
“她是我的摯友。”殷寄真安撫她:“現在她因李庶受牽連,即将流放。隻有查明巫蠱案真相,才能救她。”
慘淡的燈光照亮阿蘿淚痕斑駁的臉,她哆嗦着從床闆下摸出一個小布包:“這是姐姐留給我的,當年是因為李庶拿我的命威脅她,姐姐實在沒辦法才陷害花貴人。姐姐說如果有一天有人要為花家翻案,就把這個交給能主持公道的人。”
殷寄真接過布包,小心展開。裡面是發皺泛黃的信封,借着微弱的燈光,她辨認出信紙上寫的小字,正是李庶威脅阿蕪去栽贓陷害花貴人。
這字迹她認得,是李庶的無疑。
“阿蘿小娘子,多謝相助。”殷寄真解下腰間令牌塞到她手裡,道:“勞煩小娘子多等幾日,待花家事畢,我定然回來尋你。這個令牌你也收着,沒人敢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