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文廣走在前面帶路,問杜熙:“殿下睡了?”
杜熙道:“還不曾睡,但受了驚吓,許大夫正在行針。”
“是啊,今夜這般兇險,我早該知道,她會害怕。”
彼時人們才想到蕭文廣既是随行護衛的将軍,也是阿頌血緣至親的舅舅。阿頌擺明了不想見,曲松還在那高聲呼唱:“下官随陽縣縣令曲松,參見重華錦甯公主殿下,殿下今夜受驚了,下官失察,請殿下發落。”
蕭文廣沒攔住索性不攔,這樣之後沒多久紅尾從屋裡出來,道:“曲大人請起,殿下說是她囑咐曲大人不必随護,如今出了這樣的事與大人無關。殿下還說,如此深夜,大人前來原是叨擾,院内屍體還需大人處理,更是過意不去。”
“這……”
“随陽不大,大人的俸祿也就那麼多,縣裡的款項怕是每一筆都有其用處,處理屍體有所耗費,還請蕭将軍或是薛将軍湊些銀錢先墊上,待回京後殿下再歸還。”
蕭文廣和薛岩都有些猝不及防,怎麼好好的說曲松,又牽扯到他們,還是要錢的,兩人都是武将,雖說一個是大将軍,一個任職在京,可倆人具不貪腐,這銀錢上嘛,并沒有那麼寬松,隻是公主話都說出來了,不管曲松怎麼謝絕他二人都得表示表示才好,于是忍痛搜羅出些銀子來,全遞到曲松手裡。
薛岩手下的兵也想為自家将軍出一份力,被薛岩塞回去了。
曲松捧着并不足數的銀子感激涕零,知道的是為随陽省了賬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給他自己省了私錢。
“這些屍體好處理,随陽坡後便有處廟宇,回頭這些屍體經由仵作查驗無誤後,下官将其下葬,再請來法師超度,當然,此處也會裡裡外外好好做法術。”
“還有驿官。”薛岩沒有忘記阿頌的叮囑,“那驿官明面上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态,卻是宵小之輩,意圖暗地裡刺殺公主,你需得查查是驿官本就非善,還是偷梁換柱,假驿官有誤。”
“遵命。”
曲松忙去了,他一來薛岩和蕭文廣都清閑不少,薛岩甚至有空打聽杜寒英:“杜熙,你家公子呢?”
杜熙拱手道:“屬下來時公子在府中休沐,此時怕是已經歇息了,明日還要當值。”
“唉,”薛岩歎息,“想當初杜大人統管殿前軍和鷹騎軍,賞罰分明,治下頗嚴,兄弟們個個服的不得了,後來杜大人被撤職,鷹騎歸了朱叙,便莫再提了。”
蕭文廣對鷹騎軍的事也略有耳聞:“怎麼,朱叙不好嗎?”
“好,”薛岩這聲“好”多多少少有些怨氣,“刑部尚書的女婿,戰功沒有,權力滿地。”
蕭文廣不做評述,他不了解這位刑部尚書,對于朱叙也隻是回京後知道有這麼個人,年紀輕輕就把鷹騎握在手中,那是花朝最輕捷敏銳的騎兵,在杜寒英手裡不知經了多少苦累才有此傳說,朱叙接手後沒聽說有什麼練兵的大動靜,反倒開始招兵買馬,擴大隊伍了。
薛岩也隻敢在阿頌的門前發兩句牢騷,此處不是阿頌的人就是素來不愛管閑事的蕭大将軍,而阿頌又早晚是杜家的兒媳:“兄弟們都以為杜大人複原職重新接手殿前軍也自然會重新統管鷹騎,誰知遲遲沒有令下。”
蕭文廣是不擅長安慰人的,不然不會這般年紀仍舊孤單一人,家中既無主母也無妾室,面對薛岩的牢騷,他緘口不言,紅尾和杜熙自然也不會接話,阿頌門前的這番言論停在了薛岩的牢騷裡,夜深了,四野靜寂,為此處火把通明。
這一夜,阿頌終究還是沒能逃離這裡,卻也沒怎麼入睡,第二天一大早下樓用飯時院裡的屍體已經不見了,館驿外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阿頌頂着胭脂色都掩不住的倦容沒精打采地落座,細嚼慢咽幾口便沒了胃口,草草結束早飯等着回程。
坐在房檐下等着時阿頌注意到大門外頭圍觀的百姓臉上除了新奇打量再沒别的,除非他們沒有看到那一具具屍體,否則不會是這般神情,又或者在他們看來那些屍體不足為懼。
阿頌暗自思忖,并未說出來。
她知道随陽這個地方不是善地,而李仞也不是平白無故讓她來的,說不定探望李景曜本就是個借口,這裡有李仞不能說的目的,那麼她的做法讓李仞滿意嗎?
“姑娘,走吧。”
走吧,這地方不想再來了。
紅尾撿回來的瓘山玉,莫名其妙死去的白玉令信徒,早早埋伏好的驿官,抓奴仆的二皇子府府兵,輿圖上尋不見的舊街和肉肆,山林裡埋骨的大坑和機關,縣衙門買官坐明堂的縣令……随陽一定有秘密,郭聞淙身上也一定有秘密,是他發現了什麼而被滅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