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曜送的幾幅字還在她随身攜帶的行囊裡,她撫摸着布袋,至少這一行明面上的任務完成了,不出意外的話,回京之後她該接手鑒議院禦史台,繼而大婚搬出故雲閣,公主府也将落成,那是屬于她的開端。
然而還是有些意外,譬如李青蘭死了。
周淮安從阿頌那兒離開不久就被皇上派去的人抓回京都,李仞當面訓斥,周淮安則在李仞跟前哭了一場,無非是夫妻情深。後周淮安扶棺上路,當晚,也就是随陽堆屍如山的那晚,李青蘭于閑莊暴斃而亡,消息傳進宮裡,尤綿昏死幾次,醒來後隻說了句:“來世生在尋常人家,再莫要沾染權譽。”
這件意外本和阿頌沒有幹系,可李仞壓着這件事,阿頌回來時并不知情,她往朝晖殿見李仞,把周淮安找她做什麼全都說給李仞聽,除了那塊瓘山玉,蕭文廣知道的阿頌都說了出來,她句句無假,卻也句句戳心,因為李仞發覺某些地方失控了。
當然,這是李仞的事,阿頌不知曉。
李仞說李青蘭死了,阿頌的震驚不摻一絲假意:“死了?父皇,父皇明鑒,兒臣,兒臣并不知道,這……這怎麼……”
李仞擺擺手:“是暴斃而亡,至于有沒有什麼人動手,朕會查清楚,你甫一回宮就碰上這些事已經夠勞累的,就不必操心旁的,你方才說的那些事朕也會派人去查,還有,你說你的侍女在館驿後山的林子裡發現許多屍體?”
“是,紅尾翻看了那些屍體,下面盡是白骨,瞧着有些年頭,她畢竟是女子,不敢久留,翻看兩眼後便匆匆離去了,那林子進時好進,出來卻難出,她繞了許久。”
“那,可在坑底發現什麼?”
“沒有,早已腐爛成泥,她回來時隻有滿手滿身的屍泥屍臭,聽她那般說,兒臣便已經吓死了,不敢再讓她去第二回。”
“是啊,”李仞表現出體諒:“畢竟是個女娃,随陽那地方早些年出過些懸案,至今也未能破獲,這事也是那裡縣令無能,回頭朕要和沈文英好好說道說道。好了,你一定是又累又怕,快快回故雲閣歇息去吧,過兩日你再上朝受領鑒議院院正印信官帶,朕還是那句話,不必推脫,你做得。”
阿頌深深俯拜:“是,兒臣領旨謝恩。”
“寒英,送公主回宮。”
“遵旨。”
“我就知道父皇會讓你送我回去。”從朝晖殿回故雲閣的路已然成了他們二人密謀的好所在,“每每我到朝晖殿,隻要你在,父皇一定會讓你送我回來,杜寒英,别怪我多疑,我總覺得父皇此舉有意為之,故而,你也不幹淨。”
杜寒英的雙眼都要長在阿頌身上,他倒沒否認什麼:“公主聰慧,皇上讓臣送公主回故雲閣确實是有意為之,臣每次回去複命也都會真真假假講一些事告知皇上,不過殿下放心,臣說的都是能攤在太陽底下晾曬的話,那些說出去你我就要性命不保的,半個字也不會多言。”
阿頌駐足轉過身仰起頭,她帶着審視的意味問:“所以,杜大人是皇上施舍給我的一出美人計?”
“不敢,臣倒覺得殿下是皇上施舍給臣的一出美人計,花山大雪漫天,那一眼,臣下輩子也忘不了。”
阿頌不聽他說這等話,繼續往前走:“那麼除了這些,杜大人可還有别的要告知我,好叫我活的明白死的清楚。”
“沒了,殿下一開始就知道的,我以及殿下身邊除了紅尾和許大夫的所有人在内,都是皇上布下的棋子,嗯……紅尾和許大夫……”
“原本跟我來的不是他們兩個,是我換了的,我選的人我放心,即便皇上能讓老師都無可奈何,但在他們倆這裡,我從不擔心。”
“那就好。”
“杜熙和大人說什麼了?”
“蒼天明鑒,臣今日一直在朝晖殿,連杜熙的面都見着,實在沒得可聽。”
“你若是總給皇上一些沒滋沒味的話,會不會不被信任?”
“那殿下有什麼有滋有味的話能讓臣更加得皇上信任呢?”
“一塊玉,瓘山玉,玉上有玄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