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輪到李青棠靜靜地注視蕭文廣的背影，那背影裡有許多不可說，但有一點，他是真的很疼惜這個外甥。

至于唯二的親人，李青棠不敢應承。

紅尾拿着披風過來，說許司一給杜熙換完藥了，還說杜熙身體好，恢複的快，原本以為還會流血，沒想到今日那般動作下他都沒事。

“倒是姑娘你，身子還未痊愈，雖說底子好，但終究大病了一場，又受了傷，還是好好休息的好。”紅尾的話看上去是在勸解，但聽起來就是命令，不容置疑。

李青棠連說三個“好”字：“不過有客人來了，紅尾，請她來帳裡吧。”

紅尾看過去，原是芊蓉。

芊蓉是個極好聽的名字，這名字放在花山都很别緻，李青棠初初聽這名字覺得她是個溫柔的人，後來她舉起刀劍動作利落，李青棠又覺得她是個果敢的人，不論是什麼人，李青棠還不曾将她定論，因為一切都有看不見的一面。

芊蓉是奴是婢，在現如今的李青棠面前擡十層地位也站不得看不得，進到李青棠帳子裡，她除了跪着别無他路。

“芊蓉姑娘請起。”

芊蓉不動，匍匐在地上問李青棠：“奴婢鬥膽問一聲，如今您是以什麼身份召見我？”

“哦？說說看，我該以什麼身份召見你？”

芊蓉不卑不亢道：“您有兩個身份，若是重華錦甯公主殿下，那麼您召見的是女子芊蓉，奴婢可得自在些。可若是您以鑒議院院正李大人召見奴婢，奴婢隻是奴婢，大人面前直不起身子擡不起頭。如此而已。”

“這麼說，若是我想讓你自在些，我便要做那重華錦甯公主，”李青棠笑了，“可若是我想讓自己自在些呢？”

“您不想做公主？”

“想，當然想，公主殿下，風光無二，四字封号更是無上榮寵，我自然想做。”

“那為何做公主會讓你不自在呢？”

“我并未說做公主會讓我不自在，我隻是說我想自在，嗯……就好像今日我不想做公主，隻想做大人。”

“……”

“你既不願起身，那邊跪着吧，尋本官何事？可是五殿下有吩咐？”

芊蓉便果真沒有起來，她的臉應當是貼着地面的，李青棠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感覺，不好受，不是好滋味，她在祠堂上香時等老師點香，老師做起事來慢哉悠哉，她栽着腦袋，虔誠有，不舒坦也有。

芊蓉道：“回大人，是有吩咐。”

“哦？那說說看是什麼吩咐？”

芊蓉沒有直接回答李青棠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五殿下有什麼吩咐大人便要做什麼事嗎？”

李青棠也沒有回應，也問了芊蓉一個問題：“姑娘覺得，本官會聽令行事嗎？”

芊蓉語氣裡帶着莫名的笃定：“奴婢覺得大人不會。”

“好，就沖你這句不會，我今日以第三個身份見你。”

“第三個身份？”

“我今歲十七，入宮不過月餘，在此之前我隻是花山山中客，是平民百姓，是一個尋常人，當然，你或許會說我師從憫蒼公便已是不普通，但你不知花山是什麼地方，不知我老師師兄師姐們是什麼人，你不會明白我所說的尋常，隻是現在我想請你起來，不論我是誰，你起來說話。”

芊蓉不動，甚至連呼吸聲都要沒有。

“我知那是什麼滋味，不好受，起身吧。”

兩三回，芊蓉終于直起身拜了又拜站起來。

“坐。”

芊蓉在一旁的蒲團上坐下。

“你或許會不解，我緣何這般待你，分明我與五殿下不睦，是嗎？”

芊蓉：“……”

“我也不瞞你，我不是想好心好意待你，而是我有事與你相商。”

芊蓉略微沉思：“您是想到陳州的時候，讓我幫您？”

“不錯，你真的很聰明。”李青棠不吝啬誇獎，芊蓉不糾結帳外那個随時會要她命的男人要她入帳說什麼做什麼，“抱歉，姑娘，他不會讓你活着到陳州。”

“于是你來殺我，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