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到陳州的畫像有兩幅,其一是公主妝,珠翠滿頭,錦繡華裳;其二是朝臣樣,高簪發髻,精神煥發。隻是畫像終究還是畫像,比之真人差了好遠,以至于曹度一見到李青棠整愣了一瞬,不為别的,隻因李青棠這張不豔也不嬌的臉不偏不倚撞在他心弦上,那眉眼之間的沉着平和以及倒在地上都能滲出來的上位者的氣息讓曹度不自覺就要跪到在這地方。
“臣,陳州知州曹度,見過李大人,路遠迢迢,大人受累了。”
李青棠擡眼瞄了一眼許司一和紅尾,要落眼時瞧見一旁的蕭文廣,她莫名有些心虛,有種許久未見的長輩要看自己抹妝唱戲一般的不自在。
李青棠的腦袋往低的紮了紮,許司一和紅尾早已撲倒她跟前,慌張地扶過她仔細查看着。
杜熙則在紅尾接過李青棠後轉身拔劍,“噌噌”兩聲,利劍出鞘,他已擋在李青棠跟前。原本大家都在關心地上的李青棠怎麼樣,見杜熙這般,曹度對李青棠關懷一番後擡頭看向這邊,也不記得他還跪着,大聲斥責文潇道:“文館主,怎麼回事?李大人好端端地怎麼會在你這裡變成這樣?”
文潇和竹溪前一刻還在商讨如何把芊蓉接回來,以及聯系她們真正的貴人,告知貴人這裡發生的事情,隔壁的門“砰砰”作響,出來一看,天塌了——原本坐在那一言不發聽杜寒英泰然自若談買賣的李大人,她受傷了,她身邊的護衛扶着她跌跌撞撞地下樓,再看杜寒英,哪裡還有影子。
文潇和竹溪“噗通”一聲就跪下了,也不是因為就此認罪,主要是曹度當衆發怒,即使是演戲她們也該配合一下,何況這怎麼看曹度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真的生氣,他們該是一路人,共同對付李青棠才是。
當然,最要緊的原因是她們不确定杜寒英是否真的是和她們的貴人談了買賣,也就不敢輕易把杜寒英供出來,不說杜寒英,許多事情便沒有法子提,總不能說李青棠不小心跌進陷阱,又不小心自己摸到清江館,在清江館分析朝局并要與她們談筆買賣,至于是什麼買賣,模模糊糊她倆也說不清。
若是真這麼說了,那就真的是說不清了。
曹度是懂察言觀色的,他斥責文潇和竹溪,對蕭文廣說一定叫人把姐妹二人帶到衙門去好生拷問,還請蕭将軍給個薄面,暫且放過她二人,畢竟李大人還在地上跌坐,尚不知是否有大礙。
蕭文廣看不透自己的外甥女,隻是外甥女受了傷,又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縱然有意維護,也知目下并非好時機,于是冷着臉就坡下:“曹知州千萬記着,可别忘了這件事。”甩下這麼一句話他走到許司一跟前,問:“許大夫,李大人如何?”
許司一臉皺巴巴的要擰到一團,聽聞蕭文廣發文,他也是張口便來:“傷口不算深但長,幸好是她用随身藥物止住了傷口,否則隻這一番功夫淌血,必然好不了。”又說,“血是止住了,不知那利器上有無毒物,身上還有沒有别的傷口,蕭将軍,勞煩與曹知州說一聲,李大人在京都時便大病一場,未養好又一路南下,依仗着南下會暖和些,不想一路上跌跌撞撞,身上更是沒一處是好的,就算是塊鐵也該将養将養,這下可好,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她不是杜護衛。”
蕭文廣:“……”
曹度紮着腦袋不敢說話,是真不敢還是假不敢都無所謂,他在等蕭文廣用話打發他,最好是能即刻回了得院,這樣惹是非的是他也不是怕,就是萬一暗處再有什麼人看到了上奏朝廷……這個擔憂也是多慮,李青棠就不會将這些事上報給皇上嗎?她可是最受寵的公主。
曹度原以為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的,李青棠正大光明地來,他有正大光明相迎的路數,李青棠微服私訪,他也有暗中斡旋的法子,房家那些人說是清江館的信徒,清江館的館主還不是聽他的。
“大人恕罪,還請大人回府中将養,臣一定找尋最好的大夫來為大人調養。”
李青棠這時候才終于說話了,她氣息軟軟,聲音不大不小足夠這些人聽見:“曹大人,久聞大名,今日初見,知傳聞非虛言。”她先是一通恭維,“今日我本應當随行安安穩穩抵達陳州,再一五一十地查問案情,然而,路上遇上一些事情,以至于未能好好抵達,是我的過錯,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真是給曹知州添麻煩了。至于大夫,就不勞煩曹知州了,我随行的大夫已然是極好的,我也沒受什麼傷,不礙事,總歸能活着。”
聽不出李青棠這話裡是寬恕多還是怨怼與震懾多,曹度不敢往陰陽怪調那層上想,因為在他心中李青棠應當是個會耍手段但也是一本正經地耍手段的人,這樣的人不會玩陰的那一套。
“大人,大人這話是在怪罪微臣,今日之過都在臣,大人千萬不可自責而亂了心緒,這位大夫說的對,大人需得好好将養才行。”曹度越趴越低,簡直要和地面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