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欲問李慕汀有事麼。
李慕汀也不忸怩,背在身後的手揚起,一個印着某面包店Logo的紙袋舉到沈既欲面前,“這家奶油吐司挺有名的,給你嘗嘗。”
一記直球就這樣打過來,沈既欲的手仍插在兜裡,沒有要接的意思,眉眼低垂,審視完她手裡那袋東西,又緩緩落她臉上,“我們認識?”
李慕汀似乎早就料想會有這麼一番兒,接得特别順溜:“不認識沒關系,就當我給你的賠禮。”
“賠禮?”
“是呀,昨天差點害你過敏。”
最後兩個字入耳,想到昨天某人随口扯的謊輾轉一夜成了别人再來招惹他的幌子,覺得好笑,視線随之移向七班教室,心口念着那個始作俑者的名字,叫出口的卻是“李慕汀”三個字,語氣平靜沒有起伏。李慕汀也笑出來,可是這一秒還在因為沈既欲原來認識她而洋洋自得,下一秒就在聽清他說什麼,看清他斜額示意的方向後,表情僵滞住。
“我覺得你給她更合适。”沈既欲說道。
一窗之隔,宋再旖同時感受到那兩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兩種不同的情緒,同樣的熾熱,都似要把她看穿,不禁皺眉,朝沈既欲對視回去,用眼神無聲問他搞什麼。
沈既欲沒理,李慕汀皺眉問:“……你讓我去給宋再旖賠禮?”
“嗯,有什麼問題嗎?”
十幾秒的沉默,李慕汀深吸一口氣,然後重新擠出一抹笑容,仿佛已經體貼地為他找好了開脫的理由:“你剛轉學過來,可能還不知道我和她發生了什麼,所以……”
但話還沒說完,被打斷:“我知道。”
李慕汀看向沈既欲。
“我知道,”沈既欲又重複一遍,接着繼續道:“她動手打了你對嗎。”
“那你還……”似乎不敢相信沈既欲原來知情,難以理解他竟然知情,那又是以一種什麼立場說出讓她反過來給宋再旖賠禮的話,明明被當衆打了一巴掌的人是她。李慕汀眉頭皺得更緊,想問,可沈既欲先她一步動作,從側半個身子對她,到徹底轉身走向她,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被他拉近,少年身上那股清冽的味道就近在鼻息,卻比冬雨還冷,耳邊他說的話也不帶一絲溫度,如寒風刮過:
“因為你,她手都打疼了,還背了個停課處分,這筆賬不值得你去跟她賠禮道歉嗎?還是說,要我親自和你算?”
……
他的聲音低到隻有李慕汀一個人能聽見,旁人看見的隻有兩人以一種近乎暧昧的姿勢緊挨着站在走廊,更别提李慕汀因為震驚,猝然擡起的頭,額頭險些撞上沈既欲的下巴,被沈既欲别臉躲開,他後退了步,沒再往李慕汀身上撂一眼,而是扭頭,看向宋再旖。
那時宋再旖也正看着他,可注意力很快被身側的賀庭周轉移過去。
賀庭周問她在看什麼。
下意識地收了視線,宋再旖沒去管李慕汀羞憤離開的背影,沒注意沈既欲那瞬間情緒的波動,轉而對上賀庭周眼睛,琥珀色瞳孔在晨光裡泛着淺淡的光芒,映出一個她,無波無瀾。她不知道年級裡的流言到底是從哪個時候哪些苗頭燃起火的,她隻知道,賀庭周看起來一副根本不會愛人的模樣,好像這個世界上還沒誰值得他消耗心神。
除了學習,除了……
先搖頭回一句沒看什麼,然後反問他:“你外婆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賀庭周像是詫異她會主動提起這茬,但轉念又覺得合情合理,點頭說:“在做第三次化療了,血象、生化各方面都比之前好了很多。”
“那就好,”宋再旖也點頭,“下午放學帶我去看看她吧。”
“你要去?”
“不行嗎?”
賀庭周笑出來,“當然可以。”
……
所以傍晚下午放學的時候宋再旖沒有跟沈既欲走,即使她在校門口一眼就看見了那道高瘦的身影,靠在路邊欄杆上,百無聊賴地嚼着口香糖,等人姿态明顯,看見她後才站直一點,微揚了揚下巴,意思是叫她過去,但宋再旖始終沒有動。
沈既欲還沒來得及皺眉,握在掌心的手機就震了下,他意有所感地低頭去看。
是宋再旖的微信:【我去趟醫院,你先回家。】
再擡頭,風卷殘葉,一波一波學生從眼前過,和他沒差,宋再旖站人群中同樣惹眼得很,深色校服襯得皮膚雪白,打小就練直的肩頸,可偏偏單肩背書包的姿态又太過懶散,一隻手插着兜,紮了整天的馬尾也有點松,幾縷碎發滑落,被風吹着,她擡手去捋,一條十八籽串随之從袖口露出。
是和他手腕上那串小葉紫檀一起求來的,沈既欲還記得當時宋再旖挺嫌棄這東西,覺得百無禁忌,不信邪,更覺得不如卡地亞的手镯來得好看。
這會兒倒是戴上了。
又盯她兩秒,沈既欲也八風不動的,一個語音通話撥過去,隔着不遠不近的人潮,明明可以面對面對話的距離,他偏要用這種方式和她建立聯系,宋再旖看着他,接起放耳邊:“喂。”
“叔叔不是休假了?”
“我也沒說去找我爸。”
“你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
這下沈既欲就懂了,視線緩慢地往她身旁一步之外的賀庭周身上撂,發現他也正打量着他,或許他猜出跟宋再旖通話的人是他,或許沒有,但無論與否,反正兩人目光就這麼對上了,昨天在球場有所錯覺的針對也在此時此刻落了實處,更真切,賀庭周不自覺皺眉,而沈既欲沒忍住勾唇,對那頭意有所指地笑道:“宋再旖,挺熱心啊。”
宋再旖也聳肩笑,也沒多解釋什麼,隻說:“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