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賽車場上,一輛賽車緩緩停下。
一個中年男人從車上下來,拿下頭盔,歡呼道:“呦呼,太爽了!”說着,走到場邊拿起瓶水猛灌幾口,準備再來一圈。
忽然,月光毫無征兆地褪去光芒,賽場燈也在閃爍幾下後熄滅,周圍登時陷入一片漆黑。
下一秒,賽道上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男人放下水瓶,警惕地走了過去。
賽車燈閃起來,映出一個人的輪廓,每閃一下,那個人就離得近一些。看不清人臉,隻看到他的黑風衣随風而動,融入黑暗。
男人似乎感應到什麼,一咬牙,轉身跑走。
空氣逐漸粘稠,窒息感強烈起來,更糟糕的是,黑暗從看不清物體的暗,變成了一種虛無的暗。
男人喘着粗氣,緩緩停下腳步,擡起頭,卻撞進一雙深灰的眸子,莊嚴中帶着一些事不關己地笑意,敲到男人心底。
男人一拳打向那雙眸子,卻堪堪擦過,他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不會錯,目測距離就是那麼近。于是又打出一拳,還是什麼都沒碰到。
他擡起手,打算擰擰手腕,卻發現兩隻手怎麼都對不上,明明感知都在,可就是碰不到,包括自己的身體、脖頸、頭,在那兒,能看見,但全都碰不到。
男人驚慌起來:“怎麼回事!”
那雙灰色眸子彎起來,像月牙又像路燈。“還沒發現嗎?你已經死了。”
聲音在男人周圍響起,找不到來源。
“我死了?”男人喃喃道。
沖撞而來的詭異貨車、響個不停的救護車、一盞盞閃過的頂燈……瞬間湧入男人的記憶。
“是時候該走了。”
男人卻撇眉,“我是誰?我為什麼會死?你又是誰?”
“你是誰不重要,陽壽盡了自然就死了,至于我……”
随着話音,一個男子從虛無黑暗中出現,“我是死神瞿川。”
他身材高挑,穿着修身得體的黑色風衣,面容精緻而俊美,頭發微長,帶着些卷度。
“死神?”男人哼笑,“你以為我會信嗎?”說完,朝着瞿川就是一拳。
瞿川沒躲,因為男人根本打不到他。
距離就是那麼近,可無論如何都碰不到。男人看着自己的雙手,“為什麼會這樣?”
瞿川非常耐心地解答:“因為你死了,這片黑暗是你閉上眼後的感受,你碰不到任何東西是因為你已經失去知覺。”
這時,一束光破開黑暗,照到男人和瞿川身上。
瞿川看了看那束光,說:“跟我走吧,天亮就出發,夢已經醒來,心别再害怕。”
男人不敢置信:“《快樂老家》?死神還知道這個?”
這是瞿川上一個收的靈魂走之前說的話,他覺得蠻符合意境就記下來了,原來還有這麼個名字,現在人類都把天庭叫那麼親切了嗎?于是說:“沒錯,就是要回快樂老家去了。”
接着,對他伸出手,“走吧。”
他的腕表在跳動着,“五、四……”
男人糾結片刻,還是一把握住瞿川的手。
“一。”
“嘀——”
瞿川閉眼,再睜眼時,已經回到了病房。
剛剛那個賽了一天車的男人,現在滿臉是血地躺在他面前。
瞿川呼出口氣,轉身離開了。
飛奔而來的醫生仿佛看不見他似的,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
男人永遠地閉上眼睛,而他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一群白衣服的醫生中,有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手上拿着一顆心髒。
那顆心髒在燃燒,和他的眼睛一樣。
“老瞿。”
瞿川才把靈魂傳回天庭,就聽見有人叫自己,擡起頭,是同事白瑞。
“又送走一個?”白瑞笑着問到。這裡是醫院,于情于理,都不是該開懷大笑的地方。
瞿川拍了他一下,格外認真地說道:“死神工作守則第三百四五條:人死不能笑。”
白瑞碎碎念:“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自己……”
瞿川瞥了他一眼。白瑞立刻壓下嘴角,做出一副哭喪臉的樣子,“又死人了,太難受了……”
瞿川贊賞地拍了下他的肩,邊走邊說道:“這就對了,當人類遇到了死亡這個坎時,我們就要盡量讓他們幸福的死去,不能堕入惡鬼之道。有我這樣的好死神,哪個人類不希望死前遇到我,開開心心、美美滿滿地死去。”
白瑞顯然不敢苟同,不然瞿川一屋子的投訴信難道是自己長翅膀飛來的嗎?
白瑞問:“老瞿,你剛收的那靈魂,怎麼死的?”
“酒駕,車禍,”瞿川歎了一聲到,“人類的假期,我們的加班期。”
“那他死前的遺憾是什麼?”白瑞好奇到。
按照死神工作守則,這是不能說的,但白瑞還是問了,因為他知道瞿川守的是薛定谔的守則。
瞿川果然回答,“沒能做個賽車手,而是當了富人家的司機。所以我完成了他的遺憾,讓他做了一個賽車手。”
“那他是意外死亡嗎?”
這同樣是不能說的。但這回,瞿川居然停下腳步,也不說話了。
白瑞看向他,卻見他愣在原地,趕忙問:“你,你不會沒看資料吧。”
瞿川很快回過神來,笑着擺了擺手,“肯定是意外,這還有什麼好看的。”
白瑞真不明白,瞿川這幾百年的工作是怎麼做的。
瞿川朝四周看了幾眼,“沒别的事了,要不咱去吃套煎餅果子?這醫院外肯定有小攤。”
“我不吃。”白瑞拒絕。他和一衆神仙都覺得,人類做的東西不幹淨,而且神仙也不用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