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川愣在原地。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人是很珍惜自己性命的,不然為什麼會有醫生、為什麼死神需要改變生前記憶。
人就是不認命,哪怕死了,都不認死了的命。
所以最難收的靈魂是意外死的,其次是富豪、權勢者的、再其次是一些得病死的,最簡單的是壽終正寝的普通人。
自殺的他也收過幾例,但無不是沖動、死後又不想死了的,害得他最後把靈魂打暈才勉強收走。
還有一些自殺的人,是為了成全别人,雖然配合,但也是對人間有牽挂,非要知道他要成全的人是否得到了成全。
像蔡桂子這樣,對現實完全沒有眷戀的,他也是第一次見。
瞿川不信,他不信蔡桂子真的沒有眷戀,于是說:“那條狗,憨憨,被陳舟校醫撿到了,送它去寵物醫院治療後,它活下來了。”
蔡桂子的哭聲一頓,轉過頭,臉上的淚痕在月光下格外明顯。“真的嗎?那陳醫生會收留憨憨嗎?”
瞿川故意說:“不會,他不會收留,他隻會把憨憨放在寵物醫院,不會管它的。你現在還想死嗎?”
蔡桂子定定看着瞿川,半晌,她破涕為笑,“你胡說,死神。陳醫生既然已經送它去寵物醫院了,就不會半道不管它,再說,我信陳醫生是個好人。”
她說着,頭又靠回枕頭上,喃喃道:“憨憨居然能遇到陳醫生,那我更沒什麼遺憾的了。死神,你已經讓我體驗了一天我夢想中的生活了,我覺得夠了,不如,我們現在就走吧。”
瞿川從來沒遇過有人要提前死的。他指着客廳裡的蔡家父母和爺爺,說:“你不想多和他們待一會兒嗎?”
蔡桂子搖頭,“他們是假的,爺爺和媽媽已經死了,而其他人,永遠永遠不可能對我這樣。好虛幻,沒意思。”
瞿川這回是真啞了,他看着蔡桂子,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看了一眼表,還剩一個小時……
“你想好了?”
“噢,等等,”蔡桂子想起什麼,翻身下床,拉開書桌最下面的櫃子,把東西全拿出來後,又把底闆撬開,下面是一本很薄的、羊皮紙的書,她拿出來,遞給瞿川,說:
“死神,這是我母親教我的法陣的書,裡面有布陣和解陣的辦法,你是神,能不能幫我把操場廁所裡的陣解開?我怕其他人被誤傷。對了,這裡不是現實。現實裡也是在這裡,你去找找,還有塊藍石頭你也要拿走,那是……解陣必用的東西。”
瞿川看着那本書,點頭說:“好。”
“死神,我死了能進天堂嗎?”蔡桂子重新坐回床邊,看着窗外沒有星空的夜空。
瞿川說:“能。”
“但三中的怨魂們,是不能上天堂的對吧?”
“是,他們會去地獄。”
“那就再也遇不到了……希望那個什麼神不要騙他們,讓他們實現遺憾,早日離開三中吧。”
瞿川捕捉到一個信息,他問:“你知道他們去找的是哪個神嗎?”
蔡桂子說:“我也不清楚,聽他們說,那個神現在被封印了,需要怨魂們先幫它打開。”
“那神叫什麼?”
“羅什麼羅什麼羅,一個很長很奇怪的名字,我從沒聽說過,不像是中國人的神。”
瞿川也從未聽過這樣的神的名字。不是中國人的神,那就是外國人的神……
等等,昨晚,外國,封印。
瞿川猛地站起身。
蔡桂子吓一跳,問:“要走了嗎?”
瞿川卻問:“他們是去婆羅多找那個神嗎?”
蔡桂子有些驚訝,說:“對,你怎麼知道。我還和他們說,我媽媽就是在婆羅多認識我爸的。我也想去婆羅多,他們……”
“等等,”瞿川忍不住打斷她,“你說,你父母是在婆羅多認識的?”
蔡桂子似乎不理解他的震驚,點頭道:“是啊,怎麼了?”
婆羅多是恒河邊的一個小國家,那座廟裡的陣法和蔡桂子的陣法是一個門派的手筆,而她母親剛好去過婆羅門,這絕不會是巧合。
“你知道你母親去婆羅多做什麼嗎?”瞿川又問。
這回,蔡桂子搖了搖頭,“記不清了。”
昨晚婆羅多廟中封印松動,難道是地下的東西逃了一縷魂魄出來,四處招兵買馬,找怨魂幫他解開封印?
瞿川看向桌上那本羊皮紙書,婆羅多神肯定不知道陰陽師的陣法,如果那東西隻有這個陣法可以封印,那他還得重新去婆羅多廟把陣法修複了。
蔡桂子問:“死神,我們能走了嗎?”
瞿川看向眼前的女孩,笑了笑,眼中是他沒有意識到的柔和:“告别一下吧。”
卧室門被敲了敲。
“桂子,還在學習嗎?早點休息了。”是她父親。
“桂子,媽媽給你熱了點牛奶,你要不要喝?”蔡桂子的母親接着說道。
“桂子,别學了,不行以後爺爺養你!”
蔡桂子看向瞿川,眼中淚花再次滴落。瞿川卻退到牆角,說:“别留遺憾。”
蔡桂子打開卧室門,和家人們緊緊擁抱在一起。
客廳電視裡正好在放歌。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發,夢已經醒來,心不在害怕……”
……
ICU病房内,一襲黑衣的死神出現,他定定看着床上的女孩,看着她呼吸漸漸弱下去,看着她眼角的淚水如小河般淌下,看着她那一絲笑容,緩緩擡起手。
一個響指後,一縷魂魄在出現在他手裡。晶瑩剔透,泛着藍光,如絲綢般順滑,看一眼,卻感到無盡哀愁。
醫生和護士沖進病房。
病房外,蔡桂子的父親慢慢起身,透過玻璃看見正在被搶救的女兒,身體晃悠起來。
他的新妻子也放下手機,輕歎一聲。
三中的校長、蔡桂子的班主任低下頭,卻又偷偷看着蔡父的反應。
瞿川拿着蔡桂子靈魂經過他們時,隻有她父親有些感應,轉過頭來找了找,很快又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