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舟站起身,脫去白手套,問瞿川:“沒事吧?”
瞿川問陳舟:“她真的死了嗎?”不是不信陳舟的專業水平,而是太不可思議,就像在一片湍急的水流中,他不得不抓住岸邊樹枝以停下被沖擊。
陳舟說:“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生理反應,按照醫學來說,她确實死了。”
“我今天見過她,她本來在礦底工作,突然叫喊起來,和昨天金栩凡在羅複家叫起來很像。”
“被送來不久開始發燒,”陳舟接上瞿川的話,“比其他人燒得更厲害,我發現她長時間在礦底工作,有嚴重呼吸病。”
瞿川說:“根源還是那些不明覺厲的幻象。這些人出現幻覺的對象有什麼規律嗎?”
“白天金老闆和我說過,幻覺沒有預兆。出現幻覺的瞬間,誰在面前,就會把誰看成木偶人,”陳舟歎了口氣,“按照金老闆的描述,這些木偶人恐怖至極,出現又随機,不怪他們一看到就大喊大叫。”
瞿川問陳舟:“你今天被看成木偶人過嗎?”
陳舟搖頭。
瞿川隻感覺腦裡一團亂麻,還沒等理清,身邊又傳來一聲尖叫。
剛剛還在哭泣的十多歲男孩,現在眼睛瞪得锃圓,目眦欲裂地看着周圍所有人,大喊起來。
“???,!??? ?? ??? ??!(鬼!全都是鬼!)”
“鬼?”聽了陳舟的翻譯,瞿川疑惑,帳篷裡的人雖然面黃肌瘦,但絕對是人。其他人同樣疑惑,奇怪地看着男孩。
小男孩吓得一動不敢動,破布一樣的被子裹在身上,縮在床角,看着瞿川,小聲用不标準的中文道:“救我……求你救救我……”
看來他看出自己是神了。瞿川正要往前走,男孩又叫起來,婆羅多語夾在尖叫聲中,像咒語一樣,讓人心悸。
陳舟攔住瞿川,說:“他說,你也是鬼……”
不是吧,這都看出來了。瞿川才想辯解一下,陳舟接着說:“他說的鬼應該是木偶人,他把帳篷裡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或神,都看成了木偶人。”
“那麼大範圍?”瞿川心裡一驚,又說,“可他剛才不是讓我過去嗎?”
陳舟搖頭,一步步朝男孩靠過去,“他說的是我。”
陳舟走到床邊,男孩直接撲進他懷中,把頭埋在陳舟胸前,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
陳舟摸了下他的額頭,眉頭微皺:“好高的燒。”
男孩在陳舟懷中,低聲說了些什麼,像是夢中呓語,卻讓陳舟一愣。
“怎麼了?”瞿川問。
陳舟擡起頭,對瞿川說:“他說,這十三個木偶人每一個都長的不一樣。”
瞿川說:“可能因為我們原本長得就……”他忽然意識到什麼,這句話的重點不是後面而是前面。
十三個,瞿川不管怎麼數,這個房間裡除了小男孩和陳舟,都隻有十二個人。
等等。跳躍的火光下,一個灰色的影子站在男孩身後。
瞿川火光往反方向看了看,并沒有别的人。他手中變化出一張符紙,還沒甩出去,那影子卻自己動了起來。
它腳還站在小男孩身後,身體卻不斷向帳篷上方移動,整個影子被扯出一種不可思議的長度,自上而下地俯瞰着瞿川,詭異至極。
可除了瞿川和小男孩,帳篷裡其他人似乎看不到這一幕。
影子的腳也逐漸被拉長,腳底闆像是粘在地上一樣,被強行提起,拉出一條條的痕迹。
男孩大口呼吸起來,他痛苦地看向陳舟,嘴裡一直在念叨“救救我”。
陳舟再探他的腦袋,又翻起他的眼皮查探,皺眉道:“大腦反應已經不行了,好快。”
影子仍在不斷被拉長,從帳篷頂延伸到帳篷另一邊,像影子一樣遮住帳篷頂本該有的光——噢,它本來就是影子。
忽然,影子的腳徹底斷開地面,被人直接拔走一樣,隻留下沒有顔色的血肉組織。整個影子也在不斷上升,離開帳篷頂。
與此同時,男孩劇烈抽搐起來。
如果影子是害男孩的東西,為什麼它離開反而男孩會病得更嚴重。
瞿川頭腦風暴起來,影子,影子除了是影子外,還能是什麼東西……
靈魂!
影子是男孩的靈魂!
瞿川顧不得其他,手中甩出一張符咒,能抓住三界中任何東西。
符咒貼到影子上,影子果然停止了上升,瞿川雙手用力,把影子往回拉,沒想到,卻有什麼力量在空中與他對抗拉着那影子。
如果用什麼詞形容那股力量,瞿川一定會選龐大。好像太陽和黑夜,覆蓋住世界的力量不是自己能夠對抗的。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也猜不到對面是誰,再加上現在自己法力基本沒有,隻能一味地用蠻力拉回影子。
對面很快不想玩兒,輕輕一抽,影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瞿川被這股力帶得朝前栽去。一隻精壯的手臂攔在他腰前,将他扶起。
陳舟擔憂地看着他,問:“沒事吧?”
瞿川喘着氣,指着小男孩,“他怎麼樣?”
陳舟果然搖了搖頭,說:“走了。”
瞿川皺起眉,擡頭怒視着那個看不見的東西。
無論是誰,一定和你鬥到底。
帳篷内人們的狀态很差,幾乎都是呆滞地躺在床上,有的甚至已經睡着了,沒有人說話。其他帳篷傳來的打牌聲、八卦聲在此刻格外明顯,對比起來,帳篷内充斥着不安的氛圍。
羅複帶着剛才跑出去的人回來,陳舟給他檢查後發現并未發燒,隻是顫巍巍地,滿臉害怕,死活不肯待在這裡。羅複隻好讓他回自己的住處。
看着沒有呼吸的男孩,羅複重重歎了口氣,轉身又去找人來搬屍體。
瞿川則和陳舟慢慢走回白房子,風雪已經停了,但夜空中一顆星星也沒有,漆黑得不可思議。
路上,瞿川和陳舟講了自己的推理:死去的人并非該死,是他們的靈魂被人偷走了。
陳舟推了推眼鏡,說:“難道我的靈魂也被偷走了?”
瞿川說:“不一樣,你還能活,他們卻隻能死。還有,那小男孩把所有人,包括我,都看成了木偶人,為什麼把你漏了?我和人類有什麼共同之處,是我和你不一樣的地方?”
“靈魂!”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