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困得要死,卻怎麼都沒辦法睡着,哪怕陳舟給他吃了安眠藥都沒用,那個聲音來自四周,更來自心底,無法擺脫。
就這樣,瞿川一夜無眠,熬到了天亮。他沒有再去麻煩陳舟,醒來時,看見陳舟靠在沙發上睡得正香,也沒有打擾他,起身,打開房門,冷風吹散了一些疲憊。
他一個人踏着晨光去找早點,可能是一夜沒睡,瞿川感覺世界在天旋地轉。
“瞿先生!”
瞿川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轉過身,卻看到讓他終身難忘的場景。
一個木偶人。
一個雙手被吊在半空,頭耷拉在一邊,詭異地朝自己笑着的木偶人,那笑容在被拉扯,一會兒像哭一會兒像笑,一會兒又把嘴張到胸下,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樣。
他沒辦法和那個木偶人多對視一眼,隻能無助地往後退。
可木偶人不打算放過他,僵硬地朝他移動,“你怎麼了瞿先生?我是庫裡爾,你還記得我嗎?”
“别,别過來。”瞿川尚有一絲理性,知道這一切是幻覺。
庫裡爾并沒有停下,“瞿先生,你真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庫裡爾!你昨天救……”
瞿川轉身就跑,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把庫裡爾炸了。
一路跑到礦坑前,他正要停下腳步,卻看見礦區大門前同樣站着兩個木偶人,無神的眼睛盯着瞿川,嘴裡念叨着他聽不懂的話,像是咒語纏繞在他耳邊。
瞿川感到窒息、眩暈,一步步朝昨天的平台走去。
他走到平台邊,大風吹得他有些清醒了,正要離開,卻聽到下面礦區響起喇叭聲。
他下意識向下看了一眼,是羅複,他似乎在通知什麼事情。等瞿川看清他面前的場景後,呆住了。
夾雜着白雪的礦區裡,站着不計其數的木偶人,神态一緻,皆歪着頭,呆滞地、笑着看着羅複。
他腿一軟,跌倒在地,理智告訴他那些都是真人,可感性帶來的恐懼足以淹沒理智。
完了,中招了。
還沒等他緩過來,身後又傳來聲音。
幾個木偶人飄着向自己靠近,畫在木偶臉上的黑眼睛沒有一絲生氣。
瞿川往後退了一步,後腰已經碰到平台盡頭的圍欄繩。
“别過來,别過來……别過來!!”
他再也無法忍受,手一揮,内力噴湧而出,沒有襲向那些木偶人,而是克制地打在了他們腳前的平台木闆上。
“咔嚓”一聲,平台從中間斷裂開。
瞿川就這樣随着平台掉落下去。
“瞿川!”
他聽見了陳舟痛苦的呼喊,一群木偶人中,陳舟發紅的眼睛格外明顯。
下一秒,他狠狠砸到礦底,疼痛感襲來,瞿川卻感到快樂,因為他頭很暈,他馬上可以暈過去了,他馬上可以睡覺了,他馬上可以休息一下了。
“呵呵。”
笑聲再次響起,逼得瞿川根本沒辦法停下轉動的腦子。
而且這一次的“呵呵”不是一聲,而是十聲百聲交織在一起,前仆後繼地鑽進他的耳朵。
瞿川睜開眼,發現許多木偶人圍在他身邊,沒有感情地看着他,嘴裡發出“呵呵”的聲音。
他捂住耳朵,不顧渾身痛意爬起身來,那些木偶人不敢靠近他,給他讓出一條路。
瞿川的左腿已經沒有知覺,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木偶人的包圍圈的,他隻知道看見陳舟和羅複手上的槍時,自己感到解脫。
陳舟讓其他人别靠近,緩緩走到瞿川面前,看見他滿身傷痕,嘴顫抖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這種傷,一般人早就暈倒了,瞿川為什麼還清醒着,為什麼不顧疼痛地站起身?他不願多想。
“沒事的,瞿川,我帶你回去,我能治好你。”陳舟靠近瞿川,想去抱他,卻被瞿川推開。
瞿川手上滿是鮮血,紅得要爆開的眼睛看着陳舟,說:“殺了我。”
風狠狠吹了起來,暴風雪好像又要來了。
“你說什麼?”陳舟的聲音在顫抖。
“殺了我,求你。”
陳舟又想去碰瞿川,卻被他避開。
“我想睡覺,”瞿川的氣息很不穩,“殺了我,我就可以睡了。”
陳舟從未對感到自己那麼無能,他隻能站在原地,無助地告訴瞿川他有辦法就他。
瞿川隻搖頭,手指一動,羅複的手居然自己擡起槍,手指按在扳機上,對準瞿川的頭。
“陳舟!”羅複喊道。
陳舟來不及轉頭,就見瞿川的手指又要動。他像下定某種決心一樣,說:“我來。”
瞿川的手指松開,羅複的手指也松開,下一秒,槍飛到陳舟手裡。
“開槍。”瞿川說。
陳舟擡起槍,他的手果然是醫生的手,一點不抖。要不是他深深地呼吸着,都要以為他真的毫無波瀾了。
陳舟看着瞿川痛苦的神色,說:“别怕,很快結束了。”
然後,扣動扳機。
瞿川感覺左胸口被什麼東西一推,開始發熱。
緊接着,無法抵擋的困意襲來,“呵呵”的笑聲無論怎麼笑都沒辦法阻止瞿川閉上眼。
呵呵,瞿川心想,這回誰都别打擾我睡覺。
陳舟接住瞿川倒下的身體,對羅複道:“拿擔架來!”
他現在,要從死神手裡搶死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