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似乎沉默了幾秒,半晌後脫下自己的黑色潮牌外套罩在她頭上:“再見,早點回去吧。”
衣服上留有屬于少年的黑雪松冷香,冰涼的金屬拉鍊擦過她臉頰,沈吟月這才找回幾分真實,終于擡頭看向少年的背影,鼓足勇氣叫住他:
“那個……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謝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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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沈吟月再也沒見過那個叫謝ji的男生。她開始後悔,當時要是勇敢一點,擡頭記住他的樣子就好了。
可她沒想過,第二次見面會這樣快。
沈吟月在網吧裡做兼職——網管,負責星期二和星期四傍晚以及周六全天,工資日結,一天五十。
在煙霧缭繞的網吧,沈吟月忙得團團轉。
“小姐姐,我今天帶了我同學來,能給我們便宜一點嗎?”一個微胖、戴眼鏡的男生手指扒着吧台,笑嘻嘻地問她。
這個男生叫張鵬程,和沈吟月同校,在一班讀書。雖然是個好班,可人卻不老實,每次來都要和她吹幾句。
即便如此,沈吟月卻不讨厭他。
“……這不行,打折的事情得老闆決定,我說了不算。”沈吟月正在寫物理作業,聞言抱歉一笑。
張鵬程張張嘴,又不甘心地指了下旁邊站在陰影裡的人:“我今天帶來的可是個大帥哥,這樣你都不打折?”
沈吟月眯着眼看了眼他指的人。
對方身形颀長,從輪廓看上去的确不賴。不過,沈吟月也是一個有原則的人:“真的不……”
她話音未落,那個人從陰影裡走出來,聲音尤其熟悉:“算了吧,不用了。”
沈吟月當即愣在原地,認出對方是幫過她的人。
是謝ji。
謝棘鼻梁高挺,黑色的碎發垂在眉骨處。他眼皮很薄,懶散地耷拉下來,手揣進外套口袋裡轉身要走。
“等、等一下!”沈吟月匆忙叫住他,慌張地在吧台下翻找,找出一個紅色塑料袋,“那天的衣服我有洗過,正巧碰見你了。”
謝棘腳步一頓,歪着頭打量她。他眼窩深,不笑的時候會顯得很冷,沈吟月也莫名有點怵他。
兩秒後,他伸手接過袋子,手指骨節分明:“謝了。”
一旁的張鵬程驚呆了,謝棘倒是平淡地掏出身份證遞了過去,順帶用手機掃了支付碼,然後轉身往裡走。
沈吟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見,然後才低下頭來繼續寫作業。
她猶如被莫大的驚喜砸中,至今無法平複下心情,雖然她也搞不懂自己的情緒究竟從何而來。
一小時後,兩個人出來了,沈吟月還托着腮幫苦想最後那道物理壓軸題。
“把初速度和重力加速度沿斜面和垂直斜面分解,最後求解。”一道清懶的聲音從頭頂響起,自帶一股痞氣的勁。
沈吟月呆呆擡頭,對上謝棘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又幫了你一次。”他唇角輕輕上揚,又很快放下,帶着一頭霧水的張鵬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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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再見謝棘,是學校的運動會。
沈吟月嫌麻煩,從來不會報名參加。當然,也沒有人找她參加。
這一次,她也隻是老師安排的志願者,負責把水和毛巾搬去操場。
“沈吟月,我做了新美甲不太方便,你自己搬過去吧。”張瑤雨對着鏡子補了個唇蜜,趾高氣揚地吩咐。
“為什麼?你也是志願者吧?”她淡淡道。
張瑤雨譏笑一聲:“我又不想做。你這麼漂亮就應該去給那幫男生服服務啊。要我說,你和你媽一個德行。”
“别和我提她。”沈吟月徹底冷下臉來,聲音像是淬了冰。
她媽曾是支青,也是延裡最美的女人。有着沈秋秋這樣一個好聽的名字,卻性格潑辣,喜愛打牌,和男人們笑鬧。
沈吟月讨厭她的作風。
張瑤雨瞪了她一眼,撩撩長發揚長而去。沈吟月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恨不得刺穿她。
最後,沈吟月還是獨自搬着兩箱水和毛巾下樓。她先去教職工休息間要來一架推車,把東西放在上面。即便如此,下樓梯的時候還是很難辦。
束手無策之際,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擡起了一箱水,嗓音清冽:“我幫你吧。”
沈吟月擡眼,看見了一截精緻鋒利的下颚線。再擡眼,是謝棘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
“……謝謝。”她低聲說。
兩個人搬着東西下樓,都默不作聲。
沈吟月率先打破沉默:“對了,那件衣服……怎麼沒見你穿了?”
對方安靜了兩秒,還是如實相告,聲音裡浸染上笑意:“你的袋子有問題,我外套被染紅了一片,沒有穿過了。”
沈吟月:“……”
那是沈秋秋在水果店買東西時留下的塑料袋,沒想到它質量竟然如此差。
謝棘偏頭,看了眼女孩紅透的耳郭。他一頓,又補充了一句:“你把我的名字寫錯了。”
沈吟月滿臉迷茫。
他又道:“上次你放在袋子裡的感謝信。我不叫疾風的疾,我是謝棘,荊棘叢生的棘。”
沈吟月:“……”
“對不起。”她簡直快要哭出來。
謝棘有些尴尬,他實在不太會聊天,于是又找話題:“一個班裡不是最少兩個志願者嗎,怎麼就你一個?”
沈吟月垂下眼睫,斂起眼底的戾氣:“她不是第一次了,總是想辦法搞我,其實我也慢慢習慣了。但我剛剛真的很想抽死她,可那樣我就沒書讀了,我必須得考上大學離開這裡。”
謝棘微微一愣,看着少女精緻的側臉,好半天沒開口。
“你會覺得我很壞吧?”沈吟月聲音很淡,像是被風吹來的。
“……不會。”
教室到操場這段路,是沈吟月今生最漫長的一段。謝棘從之後就再也沒有說過一次話。
“就放這吧,謝謝你。”沈吟月停在操場邊上,低聲對他說。
在放下水箱的那一刻,她覺得他們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謝棘點點頭,放下水後卻沒立即離開,而是問:“你有手機嗎?”
沈吟月一怔,掏出手機來。謝棘湊過去點了兩下,笑着說:“就當認識一下,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沈吟月,夜吟應覺月光寒的吟和月。”
少年一頓,輕輕笑出聲來,把手機還給她,低頭與她平視,很鄭重地叫她名字:“沈吟月,以後可以随時聯系我。”
沈吟月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走遠。
原來他還願意和她說話。她不由得在心裡這樣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