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蘭因還沒反應過來,齊蠻把托盤往侍女手中一丢,徑自朝喋喋不休抱怨的齊敏走去。
比試開始,司射官往兩個香爐裡各點上一支香。
齊敏立刻把齊蠻撥到一邊,迫不及待拿起木矢,“我先。”
崔蘭因把蕭臨推出來,“你先。”
此舉有臨陣脫逃之嫌,齊敏沒放過任何奚落崔蘭因機會,馬上跳出來道:“崔二你該不會真是怕了吧!”
“田忌賽馬你沒學過嗎?”崔蘭因反奇怪道。
齊敏、齊蠻、蕭臨:“……”
這究竟在罵誰?
雙投除參與者筭數累加之外,先完成的一組,還能獲得額外的十筭。
齊敏閉着眼睛都能投,速度自不在話下,隻見她拿起木矢,确定重心位置,調整拿握方式,很快就投出第一支。
司射官揮動小旗,喊:“中!有初。”
負責計分的小官在闆上如實記下得分。
随後齊敏迅速投完剩餘的三支,每一支都投中,分别為連中、貫耳、連中貫耳,計四十五筭。
在如此短時間内全中已是投壺中的佼佼者,更何況她整個過程一氣呵成,賞心悅目。
蕭臨身為蘭陵蕭氏的郎君,精通六藝,而投壺亦是從“射”演化而來。
所以對他而言,區區九尺的距離遠比張弓射中六十丈外的目标簡單。
不過蕭臨還是比齊敏稍晚一步才将四支矢投完,雖然成績隻有四十筭,但好歹全中,顔面還在。
齊蠻環手看了會熱鬧,等崔蘭因上前來他才拿起木矢,道:“和你一起投壺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崔蘭因沒回,趁齊蠻還在唠叨叙舊,先手扔出一支木矢。
司射官揮動小旗,“有初貫耳!計二十筭!”
這個成績讓所有人都看呆了眼。
壺耳窄小,非手感極好者,輕易不敢投之。
齊蠻問:“怎麼突然幹勁十足?”
崔蘭因道:“好奇蕭神玉壓了什麼東西。”
她才想明白齊蠻的意思。
齊蠻回頭看了眼蕭臨,對方顯然也聽見崔蘭因的這句話,那張總是溫潤如拓印在畫紙上的死樣都有了細微的變化。
都是夫妻了,送個東西還這麼大費周章。
倒顯得他夾在中間,像個傻子。
齊蠻用木矢在手指間轉了個花樣,“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不想讓你了。”
崔蘭因狐疑道:“你原本是打算讓我的?”
齊蠻狠狠咬住後牙槽,“不然我放兩百金逗你玩?”
崔蘭因歪頭,“誰知道你存什麼心?”
齊蠻這次真的被氣笑了。
不過是一次挺了崔芙甯沒站她,至于氣性這麼大,記恨他這麼久?!
齊蠻突然眉心一皺。
崔蘭因很小氣,他好像從很早就知道,隻是不曾真的放在心上,也沒有想過她真的會這麼在意“唯一”。
可世間如此複雜,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作為他的唯一。
從前如此,現在也是,所以他也不會要求做崔蘭因的唯一。
“你真該改改性子了。”
崔蘭因:“?”
齊蠻不再說話,左右手各拿一木矢,“唰”得聲同時擲下,兩支各挂中一耳。
司射官愣了下,舉旗道:“有初貫耳、連中貫耳,計四十筭!”
齊蠻朝崔蘭因一擡下巴。
崔蘭因哼道:“手長了不起。”
“你不是一直很羨慕手指長的嗎?”齊蠻故意張開手,炫耀般活動起手指。
“羨慕你指頭被紮出血,半個時辰後腦子才知道這回事嗎?”
“嘁!你怎麼還記得?那你忘記我是為誰才被紮的嗎!”
兩個人互不想讓,吵吵鬧鬧。
謝玧啧啧稱奇:“誰說這兩人關系不錯?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啊……神玉,你覺得呢?”
蕭臨溫聲道:“我不知道。”
隻是,他從未見過崔蘭因這樣和自己講話,更輕松更自然也更……熟悉?
“都說這二殿下行事不知分寸,是無人管教的緣故,我行我素任性慣了。崔家大娘子那事你可有聽聞?”謝玧不等蕭臨回應,自顧自道:“我亦是聽人說起,大殿下在受傷之前與崔大娘子關系不錯,你懂不錯的意思吧?後來二殿下回來後許是知道了這個事,便對崔大娘子殷勤備至,大殿下也因此郁郁寡歡……哎!”
最後一聲歎,意味深長,隻待有心人心領神會。
“承明欲言何事?”
“你心知肚明。”謝玧目光炯炯,直視前方。
蕭臨望着齊蠻的背影。
不學無術、飛揚跋扈、酒囊飯袋……諸如此類的形容加注在他頭上,與寬厚仁愛、知人善任的大皇子對比鮮明。
但正如謝玧所說。
齊蠻回建康的這兩年,看似糊塗又荒唐,但做的樁樁件件的事都在朝着一個方向。
排除異己、籠絡朝臣。
他搶奪的欲.望都在那雙眼睛裡,并未加以掩飾。
譬如他看大皇子時,又譬如他看崔蘭因時。
蕭臨眉心淺皺,目光聚在齊蠻後背良久,直到掐緊的指.尖感受到脈搏劇烈的跳動方松開眉心,随着視野的擴大,餘光見謝玧也皺起眉。
随後,被屏蔽在外的聲音也傳回耳中,謝玧皺眉也有了緣由。
“……長公子名不副實,就這投壺的水平連個女郎都不如。”
“盛名之下不過爾爾,不然也不會有三更半夜拿魚洩憤之舉,非但不似君子,還有怪癖之嫌呐。”
“說起怪癖,何止此一樁,諸位可有聽聞……”
一時間,對面幾個腦袋都湊在一塊。
另一邊的女郎們被這幾句話勾得抓心撓肺,恨不得化作男兒身湊上前聽個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