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壽宴那日雖沒能靠前,卻能看出陳太後是個不苟言笑的,行宮裡一住十八年,該是對很多都淡泊了。
衛王不也如此,對一切都無動于衷的。
所以,第二天早上梳洗着裝時,崔蘭愔沒有往喜慶鮮亮裡打扮,藕荷色的杭緞褙子,月白色挑線襕邊裙,清清淡淡的不會煩着人。
一回進宮賀壽,一回衛王府裡請安,再這回去進宮,崔蘭愔見客的好衣服就差不多都穿出來了。
妝奁裡的頭面首飾也是,統共就那麼幾樣,海棠花分心賀壽那日已戴過了,珠花簪和白玉镯裝到了荷包裡準備往宮裡打點,就沒什麼像樣的能戴了。
想想自家底子在這裡,沒什麼好掩飾的,崔蘭愔拿過銀鍍金的镂空雕寶塔分心叫丁香給她戴了,耳上還戴了那對金鑲玉葫蘆耳墜。
在一家子的目送中,崔蘭愔帶着艾葉,還是耿大有跟着車,一行進城往宮裡去了。
于辰正時到了下馬橋,錢和打發來的小太監已經候着了。
艾葉拿出裝了銀锞子的小荷包塞過去,小太監輕巧着避開,笑道,“夫人是我們王爺的表侄女,是自己人,姐姐别同我客氣才好。”
陳太後宮裡的小太監如此,進一步證實了陳太後待衛王是有祖孫情的 ,崔蘭愔心裡有了些底。
到了福甯宮,她被一位高姑姑引着進了平日陳太後坐息的偏殿。
都說陳太後性子剛硬不通融,崔蘭愔絲毫不敢大意,低頭上前行了禮,“臣女給太後請安。”
“坐吧。”
“謝太後賜坐。”崔蘭愔在離炕邊不遠不近的錦凳上坐了,仍是低眉斂目不敢旁視。
“昨兒衛王送了哀家個好。”陳太後沒頭沒尾說了這一句。
崔蘭愔卻立時聽懂了,她之所以能得陳太後召見,是衛王拿好處換來的,陳太後沒當衛王是自己人。
但若說兩人一點情分沒有也不對,到他們這般身份地位,多少人上趕着送好處,沒點子情分你的好處根本送不出去。這祖孫倆之間的相處很是微妙。
是什麼好處呢?她一下想到定國公世子被閑幫堵着罵的事兒,不會是這樁吧?
還有在場的劉黑皮,若是白麟指使,劉黑皮該是不敢拒絕的,這樣就說得過去了。
隻定國公府不是陳太後娘家麼,她怎麼會樂見陳家的笑話?
“崔蘭愔不敢往下再想,小心回道,“臣女沒想到表叔會如此擡舉。”
“哀家也沒想到。”陳太後淡聲應了。
察覺到陳太後審視的目光,崔蘭愔垂眸坐得筆直。
這兩年發病躺多了,崔蘭愔的直覺越發敏銳起來,這會兒她就感受到陳太後的視線在她的臉上停留了幾息才挪開。
崔蘭愔手心攥出了細汗,她能覺出自己的容貌不太讨陳太後喜歡。
陳太後之後再沒吱聲,久到崔蘭愔以為陳太後瞌睡過去了,她悄悄擡眼,不由愣住了。
陳太後筆直地端坐在那裡,眼神空茫沒有落處,似陷在遙遠的思緒裡拔不出來。
在自己宮裡都要端着姿态,再是刻闆剛硬也不該如此吧?
陳太後是這樣,衛王又是那樣,一個剛硬,一個疏離,都沒什麼熱乎氣。
衛王那裡她沒什麼感覺,陳太後這樣,崔蘭愔想到譚氏,譚氏最後那兩年,面對家裡的衰敗無能為力時,避着人時就常常是這樣枯坐發怔,此情此景,引的崔蘭愔說不出的難過。
她最見不得這個,想着大不了被陳太後喝退,大着膽子轉頭同高姑姑小聲問道,“姑姑知道表叔一日最多說幾句話麼,給他請安時,……”她木着張臉,學着衛王的樣子比劃了個彈指的動作,“他就這樣叩叩着,我以為煩到了他老人家,那會兒很是惶恐。”
高姑姑掩嘴笑得一顫一顫的,“天老爺,活脫脫就是我們王爺的樣子,學的也太像了些,太後您瞧呀。”
太後已看見了,又打量了崔蘭愔好一會兒,“倒是個活潑孩子,看着不像。”
“可不是,瞧着嬌嬌怯怯的,沒想到是這樣直爽有趣的。”高姑姑順着說道。
陳太後眼神和緩下來,“去端些果子點心給她吃着,等她覺着時候夠了再走。”
崔蘭愔明白了,陳太後隻打算叫她坐會兒就走。進一趟宮于她已是不同,她所求不多,所以這會兒也沒什麼失望,仍是恬然笑坐在那裡。
高姑姑就過來拉住崔蘭愔的手,“多好看的人呢,哪舍得叫這麼幹坐着的。不如叫她陪着抹幾把牌吧,我趁機也多瞅幾眼。”
“那你們玩罷。”陳太後無可無不可道。
“您可真是。”高姑姑一點都不怕陳太後,不依道,“沒您這個财主,我們賺什麼?您多少年沒給機會了,小姑娘面前給我些臉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