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納蘭栩早早地趕到迎客居,庭蘭站在門口,等在昨日租好的馬車旁。迎客居二樓溫桐也早早起了身,仔細地把自己收拾了一遍,此時正最後擦着口脂。
“笃笃笃。”
“師姐,你醒了嗎?”
“嗯,進來吧。”
納蘭栩聞言便推開了房門,看到了正對着一面小銅鏡抹口脂的溫桐。
溫桐今日換了一身銀紅繡錦鯉的馬面裙,上套一件方領對襟的牙色短襖,精心盤起的百合髻上簪着一對石榴石步搖,晶瑩剔透的紅色石頭随着女子的動作輕輕碰撞,發出輕而脆的哒哒聲。
溫桐是少有的沒有耳洞的女子,女子的耳垂圓潤,沒有多餘的綴飾,反倒更像是一枚剛打磨出來的上好羊脂玉。鬓角散落了些許碎發,青絲、粉面、紅唇,女子眉若遠山,眉間勾勒了一枚指甲蓋大小的扇面圖案,眸光盈盈。
納蘭栩出神地看着溫桐的背影和銅鏡映照出的面容,時光仿佛倒退回到了五年前,那時的溫桐便是這般光彩照人。
溫桐在銅鏡裡看到了納蘭栩,納蘭栩今日是一襲蒼青色的圓領袍,頭發很難得地用網巾攏了起來,在頭頂盤了小髻,以一白玉細簪固定着。
“阿栩。”溫桐起身回頭,笑眼彎彎喚道,“我今日好看嗎?”
“好看,師姐一直都這麼好看。”納蘭栩有些欣慰,溫桐的狀态比之昨日好上太多了,“馬車已經備好了,師姐你準備好了的話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嗯,走吧。”
青州府和鳳陵交界處的林場有一片很大的桃花林,林場内的野鹿常常到桃花林裡去閑逛,從青州城過去有四五十裡路,庭蘭駕車,約莫一個時辰三人才到了桃花林外。
庭蘭規規矩矩地留在林外守着馬車,納蘭栩陪着溫桐往桃花林深處走。溫桐邊走,瞧見林子邊緣有棵不知名的果樹,結了些野果,便上前摘了些,納蘭栩疑惑,問道:“師姐,這些都是野果子,酸得很,你采這些做什麼?”
“長了些日子了,應該已經不酸了,那些小東西大抵會喜歡。”說着,溫桐将手裡一個紅彤彤的小果子塞進了納蘭栩的嘴裡,“你嘗嘗。”
一股香甜氣息流竄在唇齒間,帶了少許野果的酸味,倒是不難吃。納蘭栩咀嚼着野果,也伸手摘起了上層枝桠上溫桐夠不着的果子。
兩人各捧着一抱果子慢慢走進桃花林深處,就見一頭頭頂白花的小鹿在一株桃花後歪頭看着他們。
“小東西,過來吃果子。”溫桐緩緩蹲下,也不靠近,掏出一枚果子往小鹿的方向一亮。
小鹿遲疑了一下,搖晃着腦袋試探性地邁出了一步,見兩人都沒動,這才大着膽子樂颠颠地跑了過來,一口咬住溫桐手裡的果子,吧唧吧唧地啃了起來。
見溫桐不似從前那般将吃食扔給野鹿,而是直接用手遞進嘴裡,納蘭栩不免擔心:“師姐,你怎麼……”
話音還未落,就見溫桐伸手摸了摸小鹿的腦袋,那鹿也親人得很,自覺地在溫桐手心裡蹭了蹭。
納蘭栩驚呼出聲:“師姐!你忘了你一沾帶毛的東西就會起疹子嗎?”說着趕忙拉過溫桐的手查看,撩開小半截袖子,就見已經隐隐約約有赤紅色的小點在慢慢浮現。
“十九年了,阿栩。”溫桐面上看不出情緒波動,“我想嘗試一下,這是我這輩子都沒試過的事情。”
納蘭栩有些生氣,但還是維持着世家公子的儀态,隻是帶着些許責備又有些哄人的意味道:“現在摸過了,鹿就是這個手感,不可以再碰了啊。”
溫桐隻是微笑着點點頭。
蕭謹言今日照例送了育賢堂的孩子們去文竹書院,便跑去府衙翻了景平四十年到四十一年的舊案,等到傍晚又跑去文竹書院等孩子們下學。
“小寶!别玩兒了,明天又不是見不着了,趕緊上車,徐婆婆做好了晚飯就等你們呢。”蕭謹言笑罵着小寶,把小皮猴趕上馬車,再回頭同剛剛和小寶玩在興頭上的小男孩兒揮了揮手,“小耀,那我們就回家咯,明天再見!”
說着,也沖來接男孩兒回家的年輕姑娘禮貌地笑了笑,便跳上馬車,招呼着車夫回育賢堂。
那年輕姑娘也微笑着點點頭,帶着男孩兒,往與馬車相反的方向緩緩遠去,落日餘晖将姐弟倆的影子拉得老長,最終沒入重重房舍的陰影之中再分辨不出。
蕭謹言送完孩子們,途經青州府衙還特意下車去問了一嘴,得知納蘭栩一行已經回到迎客居這才安心地回了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