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上蠟燭,輕輕地将燈籠托起往空中送去,一隻隻孔明燈就随風而起。
初秋的夜風微涼,承托起了各個街巷村鎮裡放飛的孔明燈,萬千燈籠,帶着萬千祝福、萬千心願徐徐升空,如萬家燈火點燃了浩瀚夜空,亦是千千萬樸實的願望,承載着人們對美好的向往,化作了中秋月夜的點點繁星。
上天會聽到這些願望嗎?
蕭謹言遙遙望着其中一隻孔明燈,看着它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直至變成了一個光點,再看不真切。
那是寫下了她心願的燈籠,那燈籠上也隻有一句話。
“願吾愛之人,平安喜樂。”
沒有什麼修飾,平安喜樂這四個字就是她最真誠的祝福。所有珍愛之人,無論親人、友人,亦或是……愛人,唯願他們一生平安順遂。
蕭謹洵把放完了燈的蕭行楷哄睡了,便一個人守在君蘭院裡等唐甯。他總覺得心中不安,做不到獨自睡去,隻能溫着一壺茶水,時不時起身在院子裡踱步。
亥時……子時……醜時……寅時……轉眼已是第二日卯時,蕭謹洵坐不住了,一夜未合眼,男人眼下烏青得厲害,眼睛裡血絲根根分明,青色的胡茬也冒了出來。顧不上收拾自己,蕭謹洵實在難安,徑直出門去了驿館尋趙銀湘。
話說卯時□□衙的夜班衙役打開大門,準備交班回去休息,哪知甫一打開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具女屍。
街上還沒有什麼行人,剛換好官服的王聞山聽完衙役的報告匆匆出來查看,這一看将王聞山吓得不輕,趕緊差人去了驿館報信,又讓衙役們封了府衙門前的路,禁止百姓通行。
蕭謹洵和青州府衙的衙役幾乎是前後腳趕到驿館的,趙銀湘和周浩也正要出門,一行人便一同去到府衙查看情況。
趙銀湘聽那衙役說出大事了,府衙門口被抛了一具女屍,隻當是那人皮燈籠師又犯了案,心下還訝異着,唐甯這一趟竟是沒逮住那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李書朗,還反倒讓那兇徒又殺了人。
府衙門口沒有人敢動,女屍也原樣俯卧在台階之下,未着寸縷的身上縱橫着大大小小的舊傷疤,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背上缺失的極為工整的皮膚,此時已經呈現出蠟黃色,沾染着少量暗紅色的血液。
幾人看到屍體時,皆是心一沉,這個身形他們都很熟悉。趙銀湘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拂開女屍的頭發,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女人的雙眼仍然圓睜,唇瓣微張,好似想要告訴衆人什麼又無力訴說。
趙銀湘勾着女人頭發的手劇烈地顫抖着,豆大的淚珠毫無征兆地從眼眶滑落,砸在石闆地面上,在靜谧的清晨,發出了清脆的吧嗒聲。身後的周浩和羅知期也握緊了拳頭,周浩指節的咔哒聲清晰可聞,羅知期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眼眶已是微紅。
五步外的蕭謹洵如同失了魂的木偶人,一陣風便能将人吹倒一般。看到屍體的那一刹那,他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失了氣力,頭腦中空白一片,周遭的一切都如若無物,聽不到遠處人家的雞鳴,看不見冉冉升起的紅日,他的世界裡隻剩下眼前那副滿是傷痕的皮囊。
作為枕邊人,他蕭謹洵又何嘗不知唐甯的身子是何模樣,因着那些年唐甯出任務受的大小傷,他沒少心疼愛妻。每一處舊傷疤,他都能如數家珍般地報出時間和緣由。萬萬沒有想到,這一身象征着唐甯榮耀的傷疤今日卻成了壓垮他的那一根稻草。
唐甯的音容笑貌,頃刻間,在蕭謹洵的世界裡化作塵土,煙消雲散,任憑蕭謹洵如何追逐、挽留,都無法阻止那個人的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