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進。”
粉衫女子提溜着一隻素色的小包袱輕輕推開雕花木門,與屋中年輕男人道:“公子,都準備好了,我們何時出發?”
納蘭栩正泰然自若寫着書信,一手蒼勁有力的行書躍然紙上。最後一筆收尾,納蘭栩三指撚起信紙輕輕扇了扇,這才細細折起塞入麻黃的信封中,邊從書桌後走出邊順手将信遞給了候在門口的庭蘭。
“這信讓人送去洞庭居給杜小姐,等雨停我們就啟程。”
說罷,納蘭栩作勢要取衣桁上披挂着的披風,卻聽得屋外傳來上鎖的聲響,随即又是一聲悶響,不由循聲望去,便見喬錦之鎖了堂屋的門,一手撐着把油紙傘,一手提着隻靛藍色的褡裢,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樣。
“喬兄又要出門?”看着綿密的細雨納蘭栩愕然,這樣的雨雖然不大,卻如細珠簾一般,很是妨礙出行,頗為煩人,這些日子喬錦之崇義坊與仁心堂兩頭跑,忙得焦頭爛額,此時出門隻怕又是要事。
喬錦之聽到納蘭栩一問,腳下一頓,似是想起了什麼,站在小院中間轉過身來,傘面微擡露出眉頭緊鎖的俊臉,疲憊地交代道:“納蘭兄,要麻煩你們照看房子幾日了,我師兄可能有下落了,我得去看看。”
“找到華大夫了?”庭蘭聞言,初覺慶幸,可再看喬錦之的神情又太過嚴肅,沒有半分喜氣,心下疑惑。
“沒有,隻是我猜的。”喬錦之輕輕搖頭道,“有人看到他出城往西南方向去了,他可能會去菁菁出事的沛陽山,我怕他出什麼事……”
納蘭栩聞言若有所思,與庭蘭對視一眼,微微擰眉道:“所以喬兄要一個人遠行去沛陽山?這一路可有千百裡,需得翻山越嶺……既是尋你師兄,不若我帶着庭蘭與你一道?多一個人也多一份力。”
納蘭栩說着,一邊的庭蘭倚着門框贊同地沖喬錦之點點頭,同時悄悄地将手中的小包袱藏到了身後。
“這等師門之事,還是不麻煩了……”喬錦之苦笑。
“喬兄,我們是朋友,不是嗎?”納蘭栩不贊同地移步廊下,望向雨中的喬錦之,“我閑人一個,這些日子承蒙你照顧,要是謹言在定也是不會答應讓你一人獨行的,若是今日我與庭蘭能幫上忙,也算圓了你借租我們這宅子的情誼了。”
喬錦之執傘思忖片刻,權衡過利弊也不再堅持,給納蘭栩主仆作揖一禮算是謝過二人,待二人簡單收拾過後便一同踏上了沛陽山之行。
城中尚且下着細雨,山中更是雨如連絲,山谷間迷障也更盛,飄渺似仙境又幽深似鬼域。
谷外一處開闊地界,背倚青山坐落着一小片草廬,門前的雨搭下背手站着一人,靛藍的錦袍讓蒙蒙煙雨沾得濡濕,就隻是靜靜地站着,微微颔首看雨珠順着茅草杆滴落,整個人融在了朦胧的山林間,安靜祥和得如入一副寫意畫卷。
“公子,客房都收拾過了,老師傅說谷中的霧氣至少要雨停後一二時辰才會自行散去,最早也需得明早才能過人,老師傅手頭正忙,吃食還得等晚些。”
聞言,那畫中仙輕輕點頭應了一聲:“我知道了,等忙完,鴉青你同老師傅讨些熱水,晚上我們吃些幹糧便好,已經借了人家的住所就不要再麻煩老師傅多做飯了。”
“是。”喚作鴉青的瘦高少年應聲退下,畫中仙仍舊注視着細密的雨簾,思緒萬千無人知。
一盞茶的工夫過去,雨勢依舊,遠處朦胧的山谷入口處漸漸顯出一大一小的人形,畫中仙目力甚佳,此刻也好奇地望向那大小身形,隻等露出廬山真面目。
“就是那邊的草房子嗎?”高些的人影身形纖細,頭戴鬥笠,一手牽着不及她腰間的小人兒,略矮下身子問詢道。
那小人影奶聲奶氣地哼唧:“嗯嗯!”
此情此景卻有些特别,奇便奇在那戴着鬥笠的纖細人兒一手牽着奶娃娃,另一手卻是拖着一隻黃黑花的大虎,看那老虎癱軟如泥的模樣,應是死透了。
畫中仙饒有興味地看着二人越來越近,直到撕破了那層朦胧的雨簾他方才看清那纖瘦的竟是個一身勁裝的妙齡少女,唇紅齒白,一雙杏眼眸色溫潤,隐隐有股清冷之感,如午後青草,沁人心脾。
少女和孩童已到近前,鬥笠微擡的一瞬,那溫涼如月色的杏眸就倏然撞入他眼底。
“叔叔?”
小童頭頂一個小揪,隻拿紅棉繩繞了,身上穿的是姜黃小褂,小臉盤子圓溜溜,像極了年畫上的胖娃娃,略一歪頭眨巴着大眼睛問道:“叔叔你是誰呀?怎麼站在我家門口呢?”
此話一出畫中仙也明白了這小童應是老師傅的孫兒輩,正要微笑同小娃娃解釋,就聽門内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男聲:“陶泓!不得無禮!”
衆人望去,便見門内走出一提傘老翁,身上還套着沾有泥點的圍裙,吹胡子瞪眼地就要來提溜小童,冷不丁瞧見少女另一隻手中揪着大老虎的脖頸,動作頓時一僵。
哪裡來的小丫頭,逮老虎跟逮隻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