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青塵如約而至,說好正午剛好正午,不早不遲。青塵不喜排場,父親沒敢過分安排迎接,隻叫人提前将大門打開,待其到時由侍從恭請入宅,父母親則在亭中靜候。
青塵同上次一樣帶着她的小神獸,她走進亭子中,給母親查看過頭疾情況,然後于案前就座,取出了長肅。
此次彈奏與上次非同一曲,幕淩天全程聽下來。他不太懂曲樂,不知道那是否為某首名曲,可能是青塵自己的名曲,也可能是她臨場随手彈奏出來的。
不論怎樣,反正,她彈的曲子真的很美。
琴聲所及之處的所有人以及藏在暗處的生靈都被這曲樂感染,暫放手中事,靜靜享受此番聽覺盛宴。
他亦在其中。彼時安坐在一座窗台前,角度佳,往外看去,不遠處水上亭以及亭内的場景盡收眼底。
為何從屋内看呢?
他時而将目光收回來,移到身前挂在立起的畫闆上的畫卷上,手執筆落墨,繼續勾勒一副身影。
平日空閑之餘會以讀書寫字作畫等方式放松自己,所以作畫技能還算不錯。
畫的是青塵,十分有六靠想象,身形、衣發逐一雕琢,尤其那雙手,簡直比能看得清的玉琴的模樣還要細緻,仿佛他已經将那人畫了出來。
然而卻空出一張臉。
面容是一個人相貌最細節的部分,他無法落筆。
作畫顔料不缺,思考一二還是決定給畫中人簡單上一上色,選擇衣色時,挑揀半天,筆墨點上去,暈開,是抹淡藍色。
那顔色似海,又淡些,清冷甯靜。
曾經那次落筆,寫的是一個名字,恰好是這畫中人的名字,人名不能亂挂,所以将那書卷燒掉了,而此畫,他不會燒掉,他要留下。
他還要補充那畫中人的面容。
耳邊的琴聲又結束了,遠遠看着她離開。
窗外人留下一曲樂,不知窗内人默默用心為她留下一幅殘缺的畫……
自聽長肅之曲,母親的頭疾再沒發作過。未曾想本抱着将死之心離家外出,竟遇着貴人,即将拔除病痛、平平安安歸家。
父母親看得出他對那位神秘琴師的在意,那次問他:“怎麼不到亭子聽,還能有機會說話,而是躲在屋裡聽……”
他想想,搖搖頭沒說話。
人家又不是治他,莫名湊上去,多唐突。
何況,他其實有點不太敢去接近那身影。他很早就知道,他與她更像兩個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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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消息傳出青塵近期所在的居所,有人去拜訪過,距離大宅并不很遠。
他心動了,沒忍住。
那是一座建立在山丘上的屋子,四周風光絕佳,天雲山水,綠樹青草岩石溪澗,秀麗宜人,越走近越感觸,美不勝收。
丘下附近有别的人家,丘上的屋子也是别人家的,隻因青塵救過那方地主的命,地主把最好的屋子借之暫住。
幕淩天是悄悄來的,沒跟誰說,有人認出他,不敢攔。遠遠能看見那丘上屋子,飛行一眨眼就能上去,但他未貿然如此,覺着應該禮貌些,從來到這片地界就沒使用過神力。
據他人指引,踏上一條爬上山丘的小路。
小路上的風景也是美極了,踏着石階、嗅着草木與泥土的清香、傾聽着隐約鳥蟲鳴,平心靜氣,仿佛這麼一走就是修行。如若急匆匆地一飛而過,便不能收收獲這樣的體會吧。
欣賞景色間不知不覺就到了丘頂,造型美觀獨特的竹屋映入眼簾,好像闖入一片隐居之所。一想到屋子裡待着某個人,不禁情怯,在屋外站住不動。
他沒有想好,上來見人做什麼。
正當猶豫間,一道聲音傳出來,不知從哪傳出的,清晰地響在耳畔,令他的心猛地一跳。
“請進。”
她說請進,她請他進去。
深吸一口氣,理理衣袖,端正身體,踏步而上,踩過台階到門前,擡手,推門而入。
所見,案前拉開一道屏風,一襲白衣自屏風側邊以及下方空隙一閃而過,隐自屏風後,擱着屏風上帶花紋的缂絲布面隐隐浮現對面之人的身形輪廓。
原來她身上穿的是白衣。素雅純淨,也很配她。
青塵走到案前,慢條斯理地坐下,同時對他說:“坐吧。”
屏風前放置有一塊蒲團,他走上去,盤腿坐下。
屋内陳設古樸典雅,屋中有股淡淡的花香,旁邊台面上的一口花瓶中插有幾株新鮮的花朵。他到過别人的家府,聞到的多是熏香的氣味,他自己家也差不多。
這竹屋算不得奢華,但風景好,環境清幽,聽聞曾有不少隐士名流求過此屋,房主不輕易答應。青塵的眼光,真是不錯。
雖前面隻隔面屏障,不敢想象,此刻正與那女子面對着面。他盯着絲布後的影子,目不轉睛。
“不好意思,”女子又說話了,“遮衣拿去清洗了,便隻好這樣。”
遮衣想必是青塵平日用于隐身的手段,原來用的是衣物,他還以為是某種隐身術法。那衣物竟能将人保護得那麼隐秘,既隐真容又隐内力,還難為外人破除,實在厲害。
二人間的頭一次對話,他好奇開口問道:“若如此,青塵……大師,不怕我窺見你的真容麼?”
沒了遮衣隐護,隻擱着座薄薄的屏風,他一個神尊想要看見屏後人的樣子實在太簡單了。
難道說,青塵有能力避免被看到,亦或者,不怕被他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