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後,京城舉辦一次舉國矚目的畫展,五湖四海的著名傑出畫師彙聚一城,國寶級的曆史名畫用最好的防護設施隆重展出。
其中的頭幾幅,皆出于同一人之手。
那些是曾經被不同的人買下流落至民間,有幸傳于後世被收集與珍藏起來的畫作。
“瑜冰大師!終于有幸能夠親眼目睹她的神作了!”
“畫得太好了!竟出自女子之手,真可謂巾帼不讓須眉啊!”
……
莫說展廳,廳外,大街小巷、酒肆茶館,皆有議聲。
“瑜冰大師好厲害!”一個街邊茶攤,有個少年拍着胸脯道,“我也要幹一番大事業,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
另一桌前獨身而坐的一名女子開口說話了,舉杯對着茶水,也不知說給誰聽。聽着聲兒人年紀尚輕,但顯些冷與平淡,給人一種過分成熟之感,更像是……滄桑。
“人都死了,知道個屁。”
看着女子留下茶錢離開,原先在談論的人疑惑又驚奇。
“她是誰呀?”
“不知道啊。”
女子光天化日之下竟随意地走進一個街邊畫攤的一幅畫中,不見了人影。
别人卻無甚察覺。她可以讓别人看不到自己。
是的她不是凡人,以前是,現在是一隻常常形單影隻的靈,一隻畫靈。
她正是百年前那跳入火中以身殉畫的許瑜冰。
當年她縱身一躍造就後世婦孺皆知的青史之舉,卻無人知曉她在火海中被彌留之際的神獸圖吸進去,絕處逢生,最終成為過活至今的畫靈。
至于事情的原委,許是當年神獸給畫施過法的緣故,那畫将她帶進一個虛無的世界——因她而生、存于世但與世隔絕的虛無空間,屬于畫的、僅屬于她的空間。
可以說那是她的境界,她與畫融為了一體。出入口可以是世間任何一幅畫卷,她從别的畫那兒逃了出來。
可她的神獸圖,她境界的第一道入口,沒了,在火中淪為灰燼。
“是你救了我……”
逃出生天的許瑜冰腦海中不再有畫,有的,是一個人。
她摔斷過畫筆,畫筆可是畫師的命根子。原因是她劫後餘生再握起畫筆時大腦一片空白,手顫抖得厲害。她不會畫了。
這麼多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除了在外漫無目的地溜達就是躲進虛無中沉睡。
通過畫卷入口她到過不少地方,甚至于人界之外。她一定是見識最廣的凡人了,不,現在是靈。
看得多了,會感覺自己微不足道,沒關系,反正從前也沒怎麼出人頭地。
她的心境平成了一條單調的線,有空缺,但也無需彌補。
她面臨着人最初時遇到的問題:我是誰,我從哪來,要到哪裡去。
我是許瑜冰,一個堕落的畫師。
我從凡間一個小城來。
要到哪裡去……
不知道。
她以為自己會長此以往,随着緩慢時光的流逝而逐漸消散。
直到有一天,許是冥冥之中已注定,她又見着他了。
-
她一如既往的孤身一人,走在一個忘了叫什麼名的城市,爾後先碰見一人。她辨認得出,那是個神。
神,和天神是不同的。“天”屬于人界,神在人界之外,與人界毫無幹系。
神怎會不遠千萬裡來到凡間呢?
那神騎着吉祥獸,被凡人與修者圍起來。他高高坐在吉祥獸背上貪婪地接受着群衆的仰慕與膜拜,好不快活。
那頭獸是那神的坐騎,說是吉祥獸,不過是凡人崇媚給安的名頭。
那神正在讓幾個民間畫師給他的坐騎畫像,聲稱誰畫得好便能獲得神之庇佑。那些凡人也是傻,求個外來神不如求自己的天神,有個屁用。
許瑜冰不屑地瞥了兩眼便事不關己地從旁走過,然她視而不見的表現恰好讓那虛榮的神盯上了。
神叫住她:“喂,你,說你呢凡間的小妖靈,你是沒看見本尊?”
“妖,妖靈?她是妖靈!”
群衆驚慌,後又因為想起身邊有神庇護,放下心來。
尊?許瑜冰笑了,比之強上百倍的神都不敢自稱尊,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她站定,轉過去。無需那神開口,其他人已替其指責女子目無尊威了。
“見到神明大人還不下跪!”
“放肆,太放肆了!”
那神故作寬慰地鎮壓憤怒的群衆,可能感覺到她身上帶有濃濃的紙墨氣,神道:“小妖靈,本尊問你,你可會作畫?”
許瑜冰未答,面無懼色。
“這樣吧,本尊賜你畫我這吉祥獸的機會,你若畫得好,本尊可以考慮不追究你的無禮。”
許瑜冰看向别處,眼底泛起一絲傷感,像在自說自話:“我已經不會畫了。”
那神愣了一下,“爾等……在拒絕本尊?”
一句話便牽動了民衆,他們對她罵罵咧咧、指指點點,幾個大漢還走上來要緝拿她。她雖為靈,但為畫靈,沒什麼攻擊性,未來得及反應就被推倒在地。
那神得意洋洋,安逸地待在坐騎背上看戲。
就在這時,天現異象,黑雲壓城。
“怎麼了?”
“怎麼了?!”
“快看天上!”
上空出現一團龐大的可怖的黑霧,越來越黑,天越來越暗,黑霧好像在變幻,漸漸地竟現出獸形的樣子,向這邊移動。它氣勢恢宏,稍微動一動周圍便掀起逼人的氣流。
民衆早在慌亂中跌跌撞撞地逃開——對方氣勢壓了那神那獸何止一個頭啊?!
巨獸落到許瑜冰前方停下來,背對着她。
許瑜冰目光釘在巨獸身上,認得的,當然認得的——是他!
獸的身形比之前大了好多,周身靈氣也更加淩厲。
不久,放足了聲勢的巨獸轉而化身成一個人形,高傲地懸停在空中。
“兇,兇獸!兇獸騰午!!”
那神顫抖的叫喊中透着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