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人呐~”
身後遠處跪着的人變作一個小點,牧輕綿腳下的步子疲憊而拖沓,妖力将她頸上的傷治好,異瞳也變回正常。
她沿着道路走下去。背後的路再不可返回,前路不知通向何方。
牧輕綿走着走着,頂着快被風幹的淚,低聲唱起一段曲子。那曲子旋律優美、詞句真摯,她卻唱出了沉沉的哀傷。
跟在一旁的二人安靜地聽完整一首曲子,曲罷以悲哀的笑聲作結。那笑更像哭。
止淵問:“這是什麼曲子?”
橙淺舟想了一下,“聽着耳熟,像是……當年傳唱一時、小有名氣的一首情曲。”
原來她還會唱曲兒,可是,唱得好傷心啊。
止淵又問:“你可聽懂了曲中詞的意思?”
從前沒仔細聽過,但是聽她唱,一字一句他皆收入耳中。橙淺舟回想一遍曲詞,道:“應是頌的女兒之志,抒發兒女之情,含蓄婉約。作得很好啊,難怪在修者中也流傳甚廣。”
止淵歎口氣,“可惜你如今才知它好。”
“什麼意思?”
應着止淵的話,四周響起一個琴音,沉重悠長,撼人心魄。
橙淺舟扭頭一看,止淵身前多了把很大的琴,琴精緻古樸,橫空懸停。止淵也懸空,盤坐于琴前,心平氣靜地拔動琴弦,一聲聲琴音彙成旋律。
她彈的,是方才牧輕綿唱的曲子。
橙淺舟也在法力作用下懸空而起。他們不必走,移動的虛影自會向他們推近。
“白尊會彈此曲?”
“聽到好聽的曲,便忍不住彈奏一二。”
牧輕綿“領着”他們走,止淵似乎不急于一時,人走得多慢他們便移得多慢。
換作琴聲來演奏,曲子依舊好聽。橙淺舟邊聽着曲,邊認真地看前方走着的人,像是無論多久他都會耐心地等下去。
她會去哪呢?他心想。
“你可知,此曲作者是誰?”彈了一會兒,止淵問道。
怎麼專注起曲子來了?有什麼隐意麼?橙淺舟實話實說:“不知。常年潛心修煉,隻外出時偶然聽到過。”
止淵:“我可以告訴你。”
這位白尊怎會知道?
橙淺舟:“願聞其詳。”
止淵繼續彈出幾個音,“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說完她擡眼去看牧輕綿。
橙淺舟一驚,“怎麼會……”
“那這曲子,又是寫給誰的呢?你猜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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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琴聲起伏,以音為引,牧輕綿與四面景物一同消散去。畫面變換,橙淺舟盯着過往的那一幕幕。
——變作函山,她蹲在受傷的他身邊。
“你可曾想過,荒山野嶺,她為何能出現在函山?又為何恰巧發現并及時救治你?”
——換成山洞,她對他說:“知道,昊萊宗掌座橙淺舟。”
“為何認得你?”
——她被他一次次驅逐、一次次抗拒。
“為何甘願受辱受累,也對你不離不棄?”
——她堅持替他療傷,還修複他靈海。
“為何甯願損功折壽也要救你?”
——不久前的二人再見時。
“為何化妖成惡,也不忍殺你?”
“你想過嗎?”
“難道隻是出于仁慈?”
“你以為自己是誰呢,她把所有的善都給你?”
最後一個響亮的琴音跳動起來,讓橙淺舟兩耳嗡嗡作響。一曲終了,餘音袅袅,下一個場景模糊半晌才慢慢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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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集市,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一個豆蔻少女高高興興地走向一對母子。
女孩是牧輕綿,女人和小男孩正是他母親與弟弟。
“姐姐聽曲兒回來啦。”弟弟看見她時很歡快。
母親遞給她一柄短劍,笑着提醒:“拿着,頭一回佩的劍,下次不可不帶在身上了。”
“哦。”女孩簡單應和了事。
與家人同行時,她還在不停地哼着剛聽過的曲子。
“别哼了。”母親又唠叨,“每次下山都跑去聽曲,你若能将聽曲的精力多分些在習劍上,你爹也能少操心。”
女孩撅撅嘴,說道:“劍是傷人之物,沾染了血腥、敵意與仇怨,拿着它對準人,便是人情疏離。而曲子就不同了,無實無形,抒情言志,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情義,有什麼不好?”
母親語重心長:“劍乃劍修之根本,豈能舍棄?且不說咱們修行的人,就連凡人都要遵循弱肉強食的生存之道。生死之間,你若顧情,誰知你意?阿綿,你自小為眷理山聖女,你爹是山之首,你便是山之脊,當執好手中劍,有朝一日撼得動四方、擔得起責任。”
女孩無奈,“我的娘啊,這些話弟弟都會背了。”
母親又道:“你煩我總說你,但你可有真正聽進去過?”
女孩隻好妥協,“好的,我現在就回山刻苦練劍行麼?”
母親卻說:“先别急着回去,今日恰巧遇上南派各宗青年才俊比武,我們不如去看看,此番亦是你爹交代的。”
“……要不下次吧?”
“每次都說下次,你将來也是要上比武台的。各宗比試,眷理山不可缺席,更不可缺你……哎,又跑了!這孩子。”
被母親牽着的弟弟:“姐姐又要去哪玩?”
母親施法想強制将人拉回,“她哪都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