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拿過桌上放的刀來看。
這刀材質昂貴,做工精美,刀柄一個“兵”字,刀面根部一個“易”字,由此判斷:“兵家人送你的?”
天閉如實相告:“舊友兵原相贈。”
刀被放回去,更貼切地說是丢回去,“别人送的你要,孤送的你不要?”
“臨别時臣帶的盤纏已夠大王費财費力(他硬塞的),再送把大王随身攜帶的寶刀,臣受之有愧。”
天閉垂眸在沏茶,面上不見因來客的到訪而生出的喜悅,反而有些清冷疏離,像初時的模樣。
葉心裡的不快更上一層樓,“孤想送便送,你應該收着。”
“大王就是太随意了。”天閉看了葉一眼,面露怨色,似乎還有點急躁,語氣都失了往日的平和,“身為一國之君,不該輕易離守,更不該隻身到這種人流混雜兵戎交錯的地方來,這不是胡鬧嗎?”
“胡鬧?”葉聽不出其語中帶多少關心,倒覺得句句埋怨,氣一上來,語氣加重,反問,“我是為什麼來?”
他是為了誰!
天閉一滞,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傷人了,無言地看着對方。
“天閉,”葉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你是不是不想見到我?”
“沒有。”天閉慌了一下,想解釋但沒話說。
葉問道:“心情不好?”早看出來了。
葉伸手過去,裹住了天閉擱在茶壺邊的手背。這動作看似普通平常,但深究有意。
他擔心地問:“你在怪我跟蹤你?”頓一頓,變得無奈且凄清,“我也沒有辦法啊,我若攔你,你肯跟我回去嗎?不要怨我,天閉。”
尋你是忍不住,跟蹤你是沒有辦法,我想攔你但你定是不願……
天閉沉默。
“你到底怎麼了?”葉語氣變成懇求,“告訴我好不好?”
擔憂之際其實也是在試探,怎麼了,可能怎麼了,如果是因為……
那隻被握住的手無聲地往回使勁,抽出去一點,但握着的手不肯罷休,快速地一收緊再拖回來,不讓它走。
握過無數挑起生死的兵刃、執過無數決定國運的文書的手,此刻去握住另一隻手時是無比大着膽子的。
兩隻手交疊在一起,如果能傳遞心跳就好了,就可以免去一些表達上的忌諱和勞神費心的猜疑。
如果真是,兩者皆心知肚明,就看誰先道破。
一方依舊默聲,葉語帶侵略性地:“說話。”
僵持幾秒鐘,天閉竟是一反前态地笑了笑,好像隻是開了個玩笑,又變回原來的樣子。“讓大王費心了,隻是易家那兒出了點亂子,臣為之傷神,心有不快,不想卻累及大王。”
易家兩年沒了掌事的,出亂子是常理之中。
“什麼亂子?“葉問道,“外家上門找麻煩?”
“算有一點。”
其實易家有什麼事早在處理兵家之事之前解決了,如今倡國最太平的地方恐怕非易家莫屬。
“連你都解決不了?外家是誰?”葉信了,“可要我傳書召些霁軍過來幫你?”
“……”害人的話不能亂講。
“亦或者,”能者辦事總是有很多辦法,并且講究高效,“我讓霁收了倡國?還是你帶易家舉家搬遷去霁都?霁國罩着總會方便些。”
天閉:“你又……”胡鬧了。
他不敢再聽一遍我為了誰。
天閉轉言:“主要是家内部發生些糾葛,沒什麼大事,過不了多久就好了。”
天閉用另一隻空着的手去倒茶并遞杯給葉,葉終于肯放開手,接了杯。
天閉也将那隻手收回,但皮膚上的觸感久久不散,燙的,也不知溫度出自哪方。
“解決好可以走了麼?”葉道。
“不是說好了一個月麼。”
“那好,剩下的時日你帶着我。”
天閉顯然想拒絕,但葉又不容置喙地說:“要麼,就跟孤回去。”
好的,擺起君王架子了。天閉奈何不得,看着對方得意地喝着茶。
天閉第三次注意到葉右手腕上纏着的布條,想找點什麼話題緩解四下微妙難耐的氣氛。
他問:“你纏在手上的,是什麼?”
難道受傷了?
葉瞥了瞥自己手腕,又看回天閉,不作掩飾地回答:“發帶。”
“昨日街上看到的。”葉說着放下茶杯,去解布條,“倡國之物,頗具俠風,我看上便買回來了,如何?”
長長的絲綢發帶挂在手上,繞在指間,給天閉看。但天閉不敢碰。
——發帶是與他衣裳極相似的鴉青灰色。
葉捕捉到他面上閃過的一抹異樣,當着他面将發帶纏到自己頭發上,并打上特殊的結。
西疆(霁包含其中)有一種古老的習俗:将與心愛之人常穿衣物的顔色相同的發帶或頭飾以專門的方式或特定的位置系于發上,以示心意。随着時間的淡化,如今很少有人知道了,但西疆史書典籍等有記載。
葉書房就有這類書,他記得天閉拿去翻閱過。雖為三言兩語淺筆,但易子不是号稱擁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麼?到底看沒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