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往信件變少。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很久很久,忽然有一天,她在信中說:
「他喜歡叫我塵,哪個‘塵’呢?感覺他在叫别人的名字。他不喜白色,他喜歡他那把黑色的扇子,而我卻很讨厭深色。所以,是不是錯了?」
是不是錯了?
郁景想起來曾聽到過的關于昊阙太師無昔的傳聞,他私下命人前去昊阙畫得無昔的肖像來,然後,他把畫燒了。
誰懂那種無奈與絕望。
——無昔就是暮淩天,娶了她的人。
大抵無昔不是不喜白色,是不喜别的女子穿白色。無昔為什麼喜歡那黑色羽扇,因為那扇像一支支一葉墨,又能随時帶在身邊。
命運喜歡講它的破道理,用它那自以為是的爪子胡亂遊戲。
無昔認出郁塵了嗎?可能沒有,也可能認出了。不管怎樣,郁景都不可能再讓她待在那個人身邊。
絕望的同時他在擔小她的處境,她還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
無昔為什麼出現在人界,他懶得管。他痛恨自己沒能早些發現,痛恨自己沒能盡早阻止。
她要是知道了,該有多難過?所以不能讓她知道。
他要帶她走,去哪都行。
昊阙位于塞北邊區,比鄰外蒙,就在郁景前往昊阙的途中,昊阙邊境受外敵突襲,太師無昔臨危受命領軍趕赴邊境支援、指揮作戰。暗線來報告知郁景,郡主郁塵也去了戰場。
因着擔心她安危,郁景顧不上太多,扔下護送隊伍,悄悄動用神力先行飛往昊阙邊境戰場。
戰争結束了,昊阙擊退了外敵,援軍無大傷亡,但戰後的土地總是屍橫遍野。
血腥。
死人。
都是血。
都是屍體。
她站在屍海前,過往不堪在腦海中咆哮,驚恐一點點鑽入她眼睛,直至一向沉穩冷靜的她當場崩潰。
郁景自然知道她見不得那些東西,沖上去,将她從還未反應過來的無昔身邊奪過。
她癱坐在地上,顫抖的手或是抓自己劇痛的頭,或是捂上沾滿淚水的臉,哭着,或撕叫或低呤,顯得萬分狼狽與無措。
無措的也有别人,郁景用臂彎護着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了。擡起頭對着同樣不知所措的無昔吼道:
“你帶她來這做什麼!!”
……
當時在場的還有趕來助戰的沙祁世子,他告知了千離族意圖挑唆各地擾亂昊阙的陰謀。
一衆人馬回到昊阙王城,親臨昊阙的晏安王就戰場上的事故對昊阙着實不客氣,郡主即太師夫人也被“扣”着,不給去見無昔。
無昔沒認出郁景,因為他身上披着當年白夢清送給他的同她一樣的遮衣,隻稍施一點法術就能将面容與内力一齊牢牢“隐”住——曾經也是因為那遮衣,幕淩天看不到青塵的真面目,看不清向他刺下複仇的一刃後被扔進噬魂域的白夢清。
事後郁塵恢複過來問:“你認識無昔?”
她不會看不出郁景對無昔的敵意。
郁景抑制不住那種恨。
“阿清,跟我回去吧。”即便亂緒堵在心頭,他面對她時還是有着數不盡的耐心與縱容。
“去哪?”
“離開這,去哪都好,我陪着你。”
“……他怎麼辦?”
“不要了,都不要了,跟我走好不好?”
“為什麼?他到底是誰?”
“……”
“不說清楚不回去。”
她就是這樣。
所以在瞞着她和帶她離開之間,隻能選一個。怕她傷心,但及時止損也算是幫她了。如果換作她,也定是不希望他瞞着她的吧。
她聽他講出真相後異常平靜,也許事後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悲傷吧。她總是将自己脆弱不堪的一面藏起來。
郁塵一個人去了趟太師府,回來時依舊一個人,全身濕透。郁景問怎麼了,她說啟明原來在太師府中的池子裡,她去把啟明珠撈出來了。
他問啟明呢?她說給了無昔。
為什麼給無昔?幕淩天僞裝凡人到人界是為啟明珠?他設法留郁塵在身邊是為利用她?幕淩天是否認識郁塵,還是說他以為自己娶的是一個同青塵很像的凡人女子?
郁塵去太師府跟無昔說了什麼呢?她當面道破真相了嗎?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啟明珠,她願意給。
羽族的啟明珠象征着什麼呢。
-
一趟異鄉之旅東西沒找回,郁塵走了,跟着郁景走了。
就在離開了昊阙王城去到郊外時,隊伍被埋伏在四周的千離族叛黨偷襲,目标正是郁塵。郁塵身無功力,郁景曾自損修為,身邊又是些凡胎□□,面對一行會暗算的神,弱不敵強,他救不了她。
然後無昔出現了。
郁塵身上沒有啟明,無昔有,郁塵成了人質。無昔拿出了啟明,拿出時絲毫不猶豫的,或許啟明對他來說一文不值,但是郁塵一定比啟明重要。
就在千離人要拿到啟明時,戲劇性的,人界九重天上的天族出現了。先是從天而降的好幾支弑神箭将他們其中的幾個千離人射殺。
箭非常大,做工和材質奇特,一看造價定是無比高昂,單一支就有人高、有手臂那麼粗,就怕射不死人,不,神。威力可謂鑿山裂地,箭落之處還冒起煙,一波下來又一波,專挑暴露了神魂(牽動體内真氣和神力就能暴露)的神射擊。
地上場面混亂,極可能傷及無辜,一切發生隻在瞬息之間。
無昔朝着郁塵沖去,未完全避開一隻巨箭,面上劃破了點皮,然後真氣迸發,神力一開,上方急墜的箭一下碎成粉末,再來幾支同樣暴體而亡,根本近身不得。
龐大可怖的威壓鋪張而開,飛沙走石、倒樹卷雲,天上人吓得停止了射擊,再沒箭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