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昔擋在郁塵身前,二人相對而視。郁塵很冷靜,無昔低着頭,目光專注,深情款款。
四下甯靜,滿目瘡痍,而他倆好好地站在那兒。
無昔背後的上方正是騰雲駕霧的一衆天族人,即那些放暗箭的家夥。混亂之時好像有天人喊過話,說大膽外賊來犯,觊觎我界聖物,還不快交出聖物束手就擒……
啟明現世引起的異動不小,天族能感應到并不奇怪。自私自利的假神也打起這珠子的主意來,真神都敢殺了。
郁塵看到無昔臉上的劃痕溢出血。無昔輕聲對她說:“轉過去。”
郁塵沒動,面前男子擡起一手環上她的背後将她摁進自己懷中,帶她一同轉過身,這樣護住她,她也看不見身後景象。
無昔擡頭看天,一雙淩厲陰沉寒目似能将人擊殺。威壓之下,天上地上無人敢動彈,仿佛這是他一個人的主場。
寒目盯上了天上隊伍其中的一兩人。
“堕神?”他開口,仿佛說話也帶着無形的壓迫。
堕神,堕落的神,在神界指那些碌碌無為、潦倒落魄或犯了事畏罪潛逃、在外苟且的神。有一部分則利用自己神明的身份與人界天族勾結,作威作福,這些神亦稱作囚仙。
那能越界殺神的弑神箭的發明,多半有他們的功勞。
“那,那是……”
認不得還好,畏懼中包含猜忌,認得的話完完全全是恐怖絕望了。
無昔都沒動一下,地上幾支沒入陷裂的土坑中的巨箭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拔起來,懸空一個旋轉換成相反的方向。
無昔将另一隻手按在郁塵腦側,讓她一邊耳朵埋在他胸口另一邊被手捂着。
捂上前他在她耳邊說了兩個字:“别怕。”
與此同時,那調轉了方向的箭飛竄而上,比前一次發射還要猛烈迅疾,一并将堕神以及手握弓弩的假神洞穿了身體。他們都沒來得及叫出聲,肚子上已然留下森森血洞。
郁景曾聽過,話說神皇大人若真狠起來,對方是傾刻化作血霧與肉沫的,眼前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而這位至高無上的神皇何時跟人客氣過了?
幕淩天曾聽青塵說過,她不喜血腥殺戮,但若有人欺她,她也不是好惹的……
看那二人抱在一起,郁景不情願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其實是神界最相配的一對。
但是,幕淩天曾經都幹了些什麼啊?!
被神力加持的利箭會拐彎,将天上一隊人射殺得隻剩下一個假神和一個快死的堕神,死了的從天上掉下來無人收屍,他們乘坐的雲霧或飛墊已沾滿鮮血。
“滾。”
幸存者渾身抖如篩糠,若不是有腳下飛墊支撐大概已經墜地,留人命大概是放回去報信,那個沒死的堕神便是認得神皇的。
殘餘的千離人手上沒了人質,趕緊也跑,無昔一個沒放過,他們是讓轟去的威壓活活震死的,也沒有慘叫的機會,隻有一點沉悶的血肉骨撞擊的聲音。
待四下回歸寂靜,坑坑窪窪的地面上屍體七零八落,但少了很多觸目驚心的東西。
無昔不願放開,反而将懷中人抱得更緊,附在她耳側輕聲道:“别走好麼,我護你一生。”
心跳和手上克制的力道是不會騙人的。
而郁塵沒有讓那擁抱持續很久,推開了他,不重,但是冷漠決絕,他也不得不放開。
“你是神?”
女子總是太過冷靜。
“我并非刻意隐瞞。”他遞還給她那顆珠子,“它于我沒半點用處,我從未想過利用你,也從未想過害你。”
她又退一步,不接那珠子。他卻沒敢跟着前進一步,怕人退得更遠。
“那你一個了不起的神跑來凡間做什麼?還裝作凡人,甚至要與一個凡人共度一生,開什麼玩笑?”
男子很仔細小心地看着她,好像眼裡已容不下别的東西。
他說:“你又怎知,我做不到?”
相視片刻,女子眼中看不到半分留戀,轉過身去,頭一偏,側臉的輪廓精緻清冷,雙唇冷淡地張合說着冷淡的話。
“我這人自在慣了,想此生過得輕松安穩。你是神啊,我一介平凡人,怎消受得起?”
她将側臉轉回去,隻留下個背影。
“别再見了,無昔。”
最後她跟着另一人走了,背影也消失了,隻留下一顆沒什麼用的珠子。
……
郁景帶着郁塵,并高興不起來,因為他知道她心裡一定很不好受。
她隐瞞了無昔,為什麼呢?她不恨那殺千刀的刹族仇人嗎?不可能不恨。
還是說在昊阙一遭,她真的……動情了?
郁景隻能說自己沒那命,而她的命,很痛。
“我們去哪?”
他卻不問她,不回神界了麼?
“回晏安吧。”她都那麼難受了,還願意對他笑一笑,“阿景,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你。”
他想說,你對我,不必客氣的。
他們回了晏安,他繼續做他的晏安王,她繼續做她的晏安郡主。後來聽說,昊阙太師無昔君不見了。
幕淩天大概是走了吧,回神界去了。神皇到人界一遭戀上個凡人女子,還愛而不得,若讓神界的人知道肯定會被笑話吧。
活得真不像個高高在上的至尊。
郁景有時不禁納罕,至情至性之人并不合适站在冰冷的頂端。
就像當年的白夢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