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海飄收回手,心情有一種突兀的落差感。他讓自己平靜下來,望向台上的人。
“你能幫我尋她?”
止淵沒有直接回答,問道:“誰讓你上山的?堂堂天帝,會信民間傳說的不真不假的山神?”
“華封襲。”
不久前被兇獸追殺他還在心裡把人咒罵了無數遍。
民間傳說的仙山與山神過于偏僻與神隐,實際上流傳并不廣,但他倒聽華封襲提過。
“他啊,”止淵是記得的,“因你一箭暗算錯過天帝之位的可憐蟲。竟願意幫你?”
最後一句話帶了點鄙夷。
薄海飄:“……”
你就記得這個麼……
“落昔……”畢竟是曾經差點一箭害死後來逼人刎頸的同僚,他說出來有些心虛,“顧雲霜……真能活過來?養魂燈裡的,真是她的殘魄?”
“怎麼,養魂燈占了你的天帝寶座,記恨我?”止淵道。
“不敢。”
止淵思緒一轉,想起通過他人記憶重現的往昔中的那個為情自刎、在苦情中煎熬、後又兩次身死、終消亡于虛妄厮守的悲怆女子。
她說:“傷魂殘魄,易消易散,如虛若幻,謂其假亦是無可厚非。說是養魂,倒不如說養着不實用的希冀。”
“希冀也總歸是有意義的。”薄海飄開始談價錢了,“華封襲受你恩惠,代價是什麼呢?”
止淵也直言:“華封襲給我看他的記憶,你給嗎?”
看記憶?
“隻是看記憶?”薄海飄不理解,“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你管我。”
薄海飄又不理解,“你若要看,何需同我過問?”
止淵坦誠道:“或許所求無多,論損人利己,我比不上你。”
這誇獎不能讓人高興卻也隻配受着,他不是不知道,哪怕是身邊的人,想罵他咒他殺他的可太多了,隻是沒有明面上說出來罷了。
“你要如何看我記憶?”
“不是隻有我看,記憶是你的。我重塑過往,帶你回顧過去,見未曾見,知未曾知,從而有所思悟,借昔由今,彌補遺憾。”
“如是,會對我有何副作用嗎?”
“又不是挖開你腦子。”
薄海飄一時沒在意其言外之意,“重塑過往,主導在你,我怎知你沒有動過手腳?”
止淵沉默了一下。薄海飄在這短暫的沉默中意識到不妥時已經晚了,心頭一緊,怪自己改不掉的臭毛病。
“天帝果真生性多疑,精明算計。”止淵面不改色,“薄海飄,你搞清楚,是你有求于我,我可以不幫你,少了點消遣于我沒有半分損失,何況若我把你丢出城去,生死亦不會掌握在你手裡。”
這語氣平平的話聽不出來脾氣,但卻着實吓人。
薄海飄知道錯了,想了想擡臂扶手,低眉作揖。
“抱歉。拜托白尊。”
如今世間能讓他這般恭敬的,大概沒有别人了。
他保持着俯首低眉的姿勢,直至止淵緩緩從座椅上起身,又緩緩從禦台上踏着台階下來,走到他身前。
薄海飄擡眼,作揖的手未放下。女子矮他一分,氣勢勝他三分,近看遠看都可怕,越近越可怕,他哪敢輕舉妄動。
止淵手背于後,在他跟前悠哉踱了幾步,随後開口:“從哪裡開始呢……”
就要開始了嗎。
憑空而起的法力自他周身環繞而上鑽入大腦,腦海深處,無數記憶大量湧現,若浮光掠影,由近及遠快速倒退。
歲月在腦中膨脹,似讓腦海沸騰,蒙塵的心不禁躁動不安。真的不給一點反應的餘地。
腦子嗡嗡,緩過神來視野變得清晰時,目光所及是另一番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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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空豔陽,雲下鹹風。
這是一個巧妙的天氣。
幾艘巨大的艦船載着上百号人,揚着帆,行駛在廣闊無垠的海面上,向着同一方向,順風而行順水而動。
遙遠的前方是一望無際的海平面,後方是愈漸模糊的一抹大陸輪廓。
那片大陸從古至今沒有船隻敢走這麼遠。它們擁有廣大的财富以及向往更大的财富,所以勇敢背離“世俗”,駛向未知的遠方。
或許行得匆忙,船員還在忙碌地整理船上物資以及維護各種設備。
為首的一艘旗艦,船頭甲闆上立着一個悠閑的人,一腳踩于甲闆邊緣的凸起,彎腰一肘抵在曲起的膝蓋上,擡眼望着海平線,吹着風,好不惬意。從其衣裝看,算不上整潔得體,但卻頗具英姿飒爽、随性不羁之感。
這些船上的,民間叫海賊,而他,便是海賊頭子。
“不是這裡。”薄海飄此時立于船頭此人的後方,憑着久遠的記憶,環顧逼真的四周,“‘我’遇上她,還是很久之後。”
“是麼?”
“你弄錯了吧?”
止淵偏頭看他,别有深意地道:“沒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