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腹老漢,頭上戴着帽子,攥着幾張草紙快步走上來,看着很着急。
“伊先生,伊先生啊,江湖救急呀!老夫近日遇着個難題,十分苦惱,還請伊先生幫忙解解!”
老熟人了,璟雯道:“又是算賬?”
“不是……也,也算算賬,但這賬和平常的不太一樣啊。”
“你說。”
大腹老漢坐下後把手中草紙給到璟雯面前分别攤開,上面是一些潦草而抽象的塗鴉。
“伊先生你聽我一一道來,”吸入一口氣,講述時神情激動,不自覺配上手部動作,“我家有塊苗青田,種的都是上好的莊稼,用籬笆給圍着——請看圖解,這是我家田,外邊籬笆——不知哪天籬笆破了道大口子——口子在這——我猜定是哪個缺德禍幹的,想偷我家苗。我可是地主,普通人家一般不敢靠近我家田,就怪那籬笆開了口子,讓沒人性的畜牲鑽進去了!
“張三放牛時,牛鑽了進去,李四放羊時,羊鑽了進去,王五帶馬去喝水時,馬鑽了進去,那三人不敢進去,看着兩牛三羊一馬在我家田大搖大擺地吃苗青!我趕到時,我家苗青已經被吃掉和踩壞将近一半,牛在北邊吃,羊在南邊吃,馬在東邊吃——大概是這裡,這裡,您看呐這麼多地方——我讓三人賠償,自家畜牲損壞多少賠多少,計算損失時,卻在南邊發現馬蹄印,東邊發現牛蹄印,三人争議,當場吵起來,吵着吵着反倒怪我家沒及時将籬笆修繕……”(注)
原來草紙上的塗鴉是畫的他家田,雖然看不明白,但是聽明白了。
事情沒完,老漢繼續說:“看着他們不想認賬,我頓時火冒三丈,大吼一聲,不承想驚了馬,馬在田裡橫沖直撞,好家夥,把我家剩下的苗青全踩壞了,還撞了牛羊,又死又傷,有頭牛不知幹嘛,無緣無故倒地口吐白沫,張三說是我家肥撒過了頭,把他的牛吃死了。哎呀,我冤不冤呐我!我說馬把苗青全踩了,王五說怪我驚了馬,畜牲死傷也都怪我驚了馬,接着他們竟反過來向我要賠償!你說說這是個什麼事,我家田被毀了,到頭來我不僅搭塊田還要賠幾頭畜牲?!簡直氣煞我也!!”
看得也聽得出來,老漢是真氣得夠嗆,另外二人皆不免為其心生同情。
——這該倒黴到哪裡去……
老漢請求道:“伊先生,您才識過人,求您告訴我這賬該怎麼算吧……”
“你所言屬實麼?”璟雯确認一遍。
“哎呀,老夫會閑着沒事幹費腦子編這麼個破事兒來騙您?我圖什麼啊,平日算賬已經夠煩了……”
“行,我給你想法子。”
璟雯定思片刻,很快就有了答案,她選擇不算賬。
她叫進來一個下人,讓其去向王家府主要些銀子過來。
拿銀子進來的卻是一位衣裝華貴、容貌俊俏的青年,其慢條斯理地走到桌案旁潇灑地坐下,一肘抵于案,順勢在案上放下手中拿着的鼓鼓的東西,是好幾顆個頭不小的銀子。
“怎麼是你?”
不僅璟雯,薄也認識,這位在王家府中被下人們稱作老爺,便是王家府的主人。
沒錯,王老爺是位美男。
“我來瞧瞧不行?”美男老爺道,“竟然主動向我要這麼多錢,稀罕啊。”
“不是說家财三分之一算我的,我真拿點,你心疼?”璟雯道。
“不心疼,我就來看看。”
“看什麼看,我在問診,你出去。”
“剛來就趕人?”美男老爺指向坐在璟雯身側的薄,不服地道,“為什麼他可以留下?”
璟雯給他個不耐煩的眼色,美男老爺隻好悻悻起身,走出屋子,關上門之前将腦袋卡在門縫間往裡探,又被璟雯再次眼神警告,這才退出頭去,合上了門。
薄瞥瞥璟雯的反應,沒說什麼。
璟雯轉向對面頭裹布帽的老漢,問道:“所有損失加起來多少,這些夠不夠?”
所以她想出的法子,便是這樣?
“不是,伊先生您這……”老漢很是犯難,怎麼能收伊先生的錢呢?
伊先生說,能用錢解決費什麼腦子?反正王家有錢,這點不算什麼,買你們一個心理平衡算了。
在她應付似的勸說下,老漢感激應下了,目前狀況就相當于上午在某處丢了銀兩下午又在别處撿到同樣的銀兩,當真是心頭一松,暢快釋然……
這絕對是他遇見過的算得最爽快的一次賬了。
走前老漢想起什麼,從衣中摸出一張不大的、寫有文字的紙,拿給璟雯看。
“能不能再麻煩伊先生給我看看這張藥方,用藥感覺沒什麼效果,是不是藥方有問題?”
璟雯浏覽一遍後說道:“治……脫發?”
薄也跟着她擡眼盯着老漢看,視線停留在老漢用于包裹頭部狀況的帽子上。
老漢用憨笑掩飾尴尬,“陳年痼疾,伊先生見笑了。”
璟雯招招手,“過來我看看。”
老漢遲疑了下指指自己的腦袋,璟雯點點頭,老漢坐回案前,把帽子脫掉。當另外二人看到一顆毛發稀疏、腦袋圓溜光滑的鹵蛋頭,皆同時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