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公司嗎?還是你私人?”
“公司。”謝煜轉着鋼筆,“所以我們負責組班子。”
蘇躍雲點頭,“你想要誰說一聲,我聯系。”
“不……不是我想要。”謝煜沉吟片刻,“我朋友定……抽個空我帶他來跟你見一面,他跟你說。”
原定的行程是同張靖賀生後留幾天,回國直接飛往舟市陪母親慶生,誰料到沈居安突然出現,計劃有變,如今處理完了沈居安的事,謝煜便按着原定計劃降落舟市。飛機轉汽車,謝煜下車時看見父親徐康樂正拎着水管澆花。
“爸。”謝煜遠遠地喊了一聲,正在澆花的男人看向他,應了一下繼續澆花。
“你不拍戲?”徐康樂問了一句。
“最近沒活。”謝煜往屋子裡看,“媽在不在?姐姐和囡囡呢?”
“她去和姐妹打球了。你姐姐忙着公司的事,趕不回來。前天才帶着囡囡陪你媽親自提前過了。”
謝家曆來詩禮簪纓,直到近代為官的高祖響應官家号召創辦日化工廠才轉為經商。而後自高祖開始一代代将恒裕的牌子做大做強,從一個日化工廠發展到如今日化重工房地産智能科技多線并行的知名集團,可謂是家底殷實。
不過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謝煜并沒有長成雷厲風行的精英子弟。他從小性格散漫,作業拖到最後一天完成,上學永遠踩點進教室,練琴都不會多一秒。十歲生日的時候母親謝若飛問他夢想是什麼,謝煜那時候剛剛看完白蛇傳,想着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下而許仙隻能日複一日地在塔外為她掃落葉,年輕的心髒突然悲從中來,脫口而出就是要做新郎跟喜歡的人在一起。謝若飛女士看着自家兒子稚嫩的臉,長歎一聲怎麼生了個胸無大志的戀愛腦,而後就明白第一直覺沒有錯,隻有侄女才能挑起公司大梁。從此放任謝煜自由生長,專心栽培侄女去了。
因而謝煜直到16歲,對自己的未來規劃都是在姐姐手下呆着,給家裡做一個小公司主管,然後随緣地等着一個他願意為了對方被鎮壓塔下的人。
“什麼風把大明星吹回來了?”
謝煜正坐在徐康樂對面修剪花枝,熟悉的聲音伴着香風拂面就向他撲過來。
“這不是回來給我們謝女士過生日嘛。”他拖長語調。
謝若飛在他們父子身旁站定,常年鍛煉讓她保持着較實際年齡更年輕的體态,她接過徐樂康修剪完花刺的花枝,湊在鼻尖聞了聞,笑盈盈地對着徐康樂說種得真好,又轉頭用花枝敲了敲謝煜的頭,“我進去了。”
吃飯,慶祝生日。謝煜坐在椅子上吃着徐樂康親手給謝若飛做的蛋糕,正想着不夠甜的時候就聽見謝女士夾在翻書頁聲響裡的問句:“你最近怎麼樣了?”
曆年詢問。
這句話當然不是問工作,謝煜這方面的消息動動手指就能在網上搜到相關信息,謝若飛問的明顯是更不為人道的事——“你今年三十四了吧?”
“是。怎麼了?”謝煜看向她。
“什麼打算?”謝若飛放下瓷盤合上書頁,問得頗為認真,“你還打算繼續?”
“我沒想過結束。”謝煜垂眸挖蛋糕,“你肯定想說及時止損什麼的,但是我覺得感情這件事不是做生意,不是一定得有回報。又或者,我投入時的滿足感就足以回報。”
謝煜大學時突然告知他們要去學校外面住,謝若飛念着學校宿舍的确條件有限,随手一揮給謝煜在學校附近安排了個公寓,每天開車上學不過十分鐘。然後被謝煜拒絕。她的親兒子滿口推辭,張口閉口就要跟朋友合租,謝若飛也沒多想,隻當謝煜追求新鮮感去了。知道謝煜骨子裡就是嬌貴慣了,免不得給人添麻煩。一年去燕城參加慈善晚會時正好趕上謝煜畢業,專程改道去請了那朋友吃頓飯。小年輕處事跟名字如出一轍,居安居安念着就和氣,人也長得端正。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後來有次出差恰巧在附近,謝若飛登門拜訪,開門的就是沈居安。看見她愣了一會,而後請她進門後朝裡喊謝煜。
沒聲響。沈居安尴尬笑笑,推開謝煜卧室的門,再出來時半清不醒的謝煜倒坐在沙發上,張口一句就是:“你怎麼來了?”
謝若飛沒好氣地說你媽難得來看你一趟,還讓人請着才出來。
沈居安端着果盤和茶水放到茶幾上正欲離開,謝煜直接拽着手腕不讓走,那邊又對她說:“那你也沒通知一聲啊。而且我剛剛熬夜看完劇本,困死了還要來應付你。”
嘴上不停,一雙眼皮卻耷拉,整個人半醒半睡地就往身旁那人身上靠,任憑對方怎麼拒絕也不松手。拉拉扯扯到最後沈居安估計也覺得不好看,索性放棄任謝煜貼着,轉頭就給她斟茶替謝煜說話:“那個戲很好,就是導演要求高。所以他這段時間休息不太好,都在看劇本補資料。”
謝若飛在對面喝茶,看着自家兒子半個身子倚在别人身上,跟剛剛打好的年糕一樣黏着,心想怪不得有公寓不住來這住舊房子,敢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本來也隻是抽空來看一眼,謝若飛沒待多久就走了。離開的時候謝煜起身送她出門上車,電梯從八樓樓走到二樓,謝若飛冷不丁地來了一句:“你喜歡他吧?”謝煜吓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臉色有些不自然,“是啊。你調查我們了?”
“你們有什麼值得我調查的?”謝若飛有些無語,她站在車前看着一臉疲憊的謝煜,“況且你那點心思路過的盲人都能看出來。還要調查?”
謝煜打了個哈欠,低聲自言自語,“那他怎麼沒反應……”
“你真要去拍戲?”謝若飛打量着他憔悴的臉色,“我還以為你就讀個表演來玩玩。”
“謝女士,我是要在表演方面大有建樹的希望之星。”謝煜幫她拉開車門,“你等着吧。”
以他現在的成績,這句話倒是沒說錯。謝若飛清楚地記得,那部電影次年上映,謝煜在電影《牡丹亭》裡憑借柳夢梅這一角色一炮而紅,同時奪得當年的最佳新人獎。獲獎那一晚謝煜十足風光,打電話過去,謝煜心不在焉地應着。她隻當謝煜從小到大的三分鐘熱度,得了又覺得沒意思,随意交代幾句注意身體便挂了電話。卻不想一覺起身,收到的是謝煜半夜失蹤的消息。
半夜突然丢下電影節的後續活動歸國,落地國内機場後還在半路對狗仔死亡威脅,一連串失心瘋。原以為事業開始走上正軌,卻不想還沒開始邁步就闖了大禍,謝若飛一邊給他處理麻煩事一邊怒罵。謝煜倒是悠哉悠哉失蹤兩個月,回來憔悴一大圈,聽着她的責罵也不反駁,開口隻有一句,“媽媽,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