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謝煜有空回想自己在沈居安面前的一敗塗地時，他已經帶着沈居安上車了。司機開着車停在他們面前，謝煜打開車門讓沈居安上車。車載導航的聲音平穩，帶着他們駛向沈居安報出的地址。

沈居安報的地址是一家青年公寓，相當一般的環境，相當一般的裝潢。謝煜随他下車站在路邊，盯着公寓一樓的門面，久久沉默。

“你現在住這裡？”

“是。”沈居安點頭，“有點老舊，也還行吧。單人房比較便宜。”

“你一個人住？”

沈居安看向他，許久後點頭，“對，一個人。”而後又道，“你現在的私人聯系方式，能給我一個嗎？”

謝煜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19537816059。”

沈居安沉默片刻，“這不是你之前的号碼嗎？”

“我的私人聯系方式一直沒有變。”他道，“所以一開始你就不需要給我的工作室寄郵件，隻需要給我打個電話。”

一個号碼用十多年，從新客戶變成老客戶，營業廳每年的用戶回饋福利也随之增加。謝煜自問并不是那麼長情的人，始終不願意換号碼也不過是在等一個電話罷了。但生活往往戲劇得可笑，最後他決定撥出電話時，卻為了故作随意，用上了工作号碼。

不自覺脫口而出，謝煜看見沈居安有些不知所措地捏了捏手機，嘴角條件反射一般挂着似笑非笑的尴尬神情時又有些懊惱。他并不想講話如此咄咄逼人，畢竟那是沈居安，可又因為那是沈居安，他一句“我們本不必如此生分”最後還是繞了一個大彎變成其他意思才說得出口。

沈居安低頭把手機放進口袋裡，擡頭一瞬間那層尴尬神情就隐了下去，他還是帶着慣例的笑，語氣溫和：“但是我不知道嘛。現在知道了，後面再跟你聯系就會方便很多。”

謝煜張了張嘴，什麼話也沒說出口。沈居安三言兩語就把他的逼迫和冒犯翻了過去，足夠成熟足夠體面，讓他再提反而像死纏爛打一般。

“你回去好好休息。”他最後隻能說這麼一句，“後面我再聯系你。”

“好。”沈居安點頭，送他上車，“晚安。”

“晚安。”

當然沒有晚安成功。

謝煜一回到家就倒了兩大杯威士忌，喝水一樣灌進喉嚨，自家狗子聞聲從小床上向他跑過來，三兩下就跳上沙發趴在他腿上舔他的臉。他不說話，狗子也安靜下來，靜靜地趴着。謝煜低頭看手裡白絨絨的一團，混亂的思緒在安靜得過分的屋子裡更像一團亂麻。随口喊了語音助手開始放歌，随機播放不知跳到哪一首，沉靜的男聲在空曠的屋子裡回蕩——

“像我在往日還未抽煙

不知你怎麼變遷

似等了一百年忽已明白

即使再見面

成熟地表演

不如不見”

思緒占腦酒精上頭，一首歌放到結尾他才聽清歌詞。謝煜忽然說：“不是啊，丁丁，不是。”

突然被叫名字，謝丁丁擡頭看他。謝煜直視着那雙漆黑的眼睛，明白謝丁丁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可還是很認真地說：“怎麼可以不如不見？他說的明明是好久不見。”

次日蘇躍雲在辦公室看見謝煜時很是驚訝。按照謝煜的行程規劃，他現在應該還在國外的某個小島上曬太陽吃早餐，而謝煜現在卻精神奕奕地出現在了辦公室。

天知道這多稀奇，謝煜捍衛假期的熱情可比參賽奪獎的熱情高昂。可現在這個積極度假分子不僅提前結束假期，還破天荒地跑來工作室翻文件資料。

“有什麼大事讓您回來了？”她問。

“我要投資電影。”謝煜回答得很簡潔，卻讓蘇躍雲一愣。

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事。謝煜30歲那年就和業内其他知名人士建立新銳導演扶持計劃，每年都往裡投錢做支持，現在想要投資電影也是順勢而為的事情。可這個時間點卻頗讓人意外，最近風平浪靜的，也沒聽說哪個本子在談投資，怎麼謝煜突然就說要投資了？

“張靖老師要拍新電影？”蘇躍雲問他。

謝煜坐在椅子上搖了搖頭，他合起文件，看向蘇躍雲，“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那個郵件我自己處理麼？”

蘇躍雲點點頭。

“那是我一個朋友聯系我，他想要拍電影，我打算給他投資。”

又一單人情。蘇躍雲心裡默念。

名利場某一含義上也是人情往來的局，你給我順水推舟一次，我給你借坡下驢一回，大家你來我往，事情便也這麼起來了。局内各莊家其樂融融，局外人隻能探頭探腦，沒點本事參與不了坐莊，隻能給人當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