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孫琪基本上可以确定,江朗是和謝煜完全不一樣的人——江朗是個工作狂。
身為導演,本就是電影制作中的關鍵所在,從投資方到劇組再到演員,處處都要溝通協調。一般的導演都有幾個合作慣了的制作團隊,省下磨合的時間,江朗卻沒有。他沒有拍戲的前例,制作團隊都是現選出來的,清一色半新不舊的人。最有經驗的入行五年,最年輕的剛剛畢業半年。于是江朗每天忙着同各組見面溝通,今天和錄音師見面,明天和美術組看場地,後天和攝影組聊機械設備。陀螺一樣連軸無休轉了半個月,無縫銜接地就開始準備試鏡挑演員。
可江朗對拍戲一事輕車熟路。孫琪本以為他是一竅不通的門外漢,又或者說是知曉一點皮毛的興趣人士,卻不想江朗了解得比她還要深。每一部分的工作都能侃侃而言且直截了當點明想要的效果,脫口而出的專業名詞幾乎就是圈内摸爬滾打多年的專業人士。
謝煜把她派過來之後沒再拍戲,心思都忙在這個片子上了。他拎着餐盒過來,孫琪就知道今天午飯謝煜全包,果不其然開口第一句就是:“等一下通知大家我包午飯。”接着第二句就是:“他在哪?”
“在裡面聊選角。”孫琪放輕聲音。
“好。”謝煜把餐盒放在沈居安的工作台上,又問:“他今天狀态怎麼樣?”
“挺好的。”孫琪回。
“那就好。他應該挺開心的。”
她這助理被謝煜問得像盯梢一樣,但老闆問了,孫琪身為稱職員工總得多交代幾句好話。“江老師帶着他們的時候可專業了。”
謝煜笑了一聲,“你這話……他本來就是專業的。”
“啊?”孫琪道,“我還以為江老師是突然轉行的……”
“不是。”謝煜搖搖頭,給她倒了杯水,“他就是學導演的。”
還沒來得及說更多,包間裡的人便走了出來,組裡的人看見謝煜都喊着謝老師好,唯有江朗一人道:“你這麼閑?”
“我專門送飯在你這就是閑?”謝煜擰了一下眉毛。而後看了眼手機,“孫琪,餐送到了,麻煩你去接一下,順便跟大家通知一聲。”
“好。”孫琪識趣地也移了個步子。
接了餐,擺在台上讓其他工作人員來拿。謝煜和江朗坐在最裡面的桌子旁,聽見有人向謝煜喊了聲謝謝後二人一同轉過頭來看向這邊,謝煜笑着揮揮手,二人又轉過去說話了。
孫琪拿了餐坐在組裡吃,旁邊美術組裡私交的女生湊過來跟她聊天,“我才知道,江老師是國藝的。”
“你怎麼知道的?”孫琪問。
“組裡面有國藝的嘛。我跟他們聊天,他們說謝老師的《兔子新娘》導演名字也叫江朗,後面寫着的院校是國藝。你看他倆那種熟稔程度,八九不離十。”
孫琪知道《兔子新娘》,那是謝煜大一時拍的一個學生作品,獲得了次年小滿獎的最佳影片,但她并沒有看過。相較于後面一炮而紅的《牡丹亭》,又或者是直接登頂蒙斯特的《白犀牛》,這一部片子知名度并不算高。并不是因為所獲獎項公衆關注度較低,而是因為這部片子很難被看到。
小滿獎影片因為制作組成員學生身份的特殊性,一般是由成員協商後自主将影片上傳至網絡,國藝再給予推廣支持。如若不上傳影片,這份推廣支持便會折算成現金放進獎金中。網絡上至今無法搜索出《兔子新娘》原片,毫無疑問,是當年的制作組并沒有選擇上傳網絡。因而想要看到這部片子的唯一方法就是在小滿電影節期間進到國藝校内電影院——每年國藝都會在電影節期間将曆年獲獎電影放在校内電影院輪播。但能進去的人本身不多,也就造成了這部片子在大衆視野的謝煜履曆中長年處于有名字但被忽視的狀态裡。
“他們說那部片子拍得可牛了。”女生接着道,“說可以排進曆年小滿的前三。打光,色彩運用,聲音調配和構圖都很厲害,鏡頭語言流暢得渾然天成,一點不像畢設。他們老師讓他們看學生片都得提一嘴記得看那部。”
“這麼厲害?”孫琪很吃驚。
“應該有?這個不至于說謊吧?”女生也挺疑惑的,“但我沒看過,總覺得說成這樣挺誇張的。”
孫琪吃完飯蓋上盒子,點頭道:“是挺誇張。”
兩個人笑起來,女生又道:“今天菜挺好吃的。謝老師大氣,還包了餐後水果和飲料。”
提起謝煜她轉頭看向自家老闆,謝煜正把一個剝好的橙子遞給江朗,對面那人擡手擋了擋,而後繼續在紙上寫着字,嘴上同謝煜說着什麼。謝煜吃着橙子,聽得認真,眼睛卻緊盯着江朗的臉。
“這麼厲害,怎麼這麼多年都沒有繼續拍呢?”孫琪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