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煜同學,我覺得你可以相信一下我的拍照技術。我是要拿蒙斯特的人,不會把你拍醜的。”
“沈居安同學,我很相信你身為蒙斯特預備導演的實力。但是我現在不想拍照。”
……
兩雙眼睛雙雙對峙,最後還是謝煜敗下陣來。他依着沈居安的要求擺姿勢,心想這也不怪他。沈居安就是個奇人,一般人聽見拒絕早就不強求了,沈居安不僅要強求,還能擺出一副拒絕就是過錯的态度控訴對方。
沈居安把玩着手裡的相機,手指拂過按鍵,而後從背包裡裡拿出膠卷,準備将膠卷放進去。他的聲音透着輕快,突然問謝煜:“你知道膠卷相機拍出來的照片和數碼相機拍出來的照片有什麼不同嗎?”
“色彩?”
“不是。”沈居安舉起裝好膠卷的相機,漆黑的鏡頭對着他,謝煜直視漆黑的鏡頭,沈居安在取景框裡和他對視,“是質感。
“膠卷相片上有抹不掉的粗糙,那是因為工藝不夠成熟,而數碼相片則完全避免了這點瑕疵,一切都非常完美。”沈居安輕輕按下快門,“但是,我覺得很無聊。那種抹不去的粗糙就像人類的皮膚,無論如何都會攜帶着皺紋。人類總是追求完美,費盡心思研發更好的化妝品去遮住毛孔和細紋,順從那些無意義的審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沈居安的神情很淡,看不出具體的情緒。謝煜眨眨眼睛震落睫毛上的碎雪,無端想起第一天沈居安對着他說的話——熱情到越界的容貌贊美。他從小到大聽過很多關于外貌的誇獎,那些歸根到底不過是社交場上的客套話,人類看不破皮相,當無從知曉對方靈魂的模樣時,便隻能誇一誇皮肉端正了。
隻不過心裡想的和嘴上說的毫無關聯,謝煜在原地跳了跳,抖落肩上的雪花,“沈居安同學,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有靈魂。”
“謝煜同學,你很悲觀。”
“我隻是實事求是。”
一步一步踩着雪地,沈居安突然在旁邊背着一年級的課文。他說前一句,謝煜就在旁邊接着下一句。
“下雪啦,下雪啦!”
“雪地裡來了一群小畫家。”
“小雞畫竹葉,小狗畫梅花。”
“小鴨畫楓葉,小馬畫月牙。”
“不用顔料不用筆,幾步就成一幅畫”
“青蛙為什麼沒參加?”謝煜轉頭看他。
沈居安笑,聲調微微擡高,“他在洞裡睡着啦!”
話音剛落,前面一個同學轉過來看他們一眼,而後又轉了回去。沒說話。沈居安愣了愣,後知後覺捂上了臉。他站在飛雪裡,白色的圍巾和羽絨服幾乎要和雪花融在一起,臉上漸起的紅潤在一片雪白裡愈發明顯。沈居安低頭,兩隻手隔着手套捂着臉,謝煜湊近,聽見他喃喃道:“天呐……”
“怎麼了?”
“太幼稚了。”
臉是熱的,手套是涼的。謝煜突然在心髒上共感了沈居安捂住臉那一瞬間的皮膚觸感——一把如鹽的雪突然化成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