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滿意足地癱在薛熙澤住處小會客廳的沙發上，祁向陽端着手裡新鮮出爐的巧克力爆爆珠奶茶，喝出種痛浮三大白的萬丈豪情。他旁邊端端正正坐着還沒完全生出骨肉的舒道涼。抱着專屬超大杯奶茶的舒小骷髅對着吸管吸溜個不停，可惜吸的有多快漏的就有多快，裡頭的奶茶順着空蕩蕩的軀幹半點留戀都沒有地淌了一沙發。

舒道涼眼眶裡的鬼火跳動兩下，手忙腳亂地要去把那些從骨頭架子裡漏出來的奶茶捂回去，模樣看起來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坐在對面的薛熙澤看着自己千辛萬苦淘來的古董沙發，心情沉重地把奶茶一口悶了。

——算了，原諒這些沒有Omega的敗犬Alpha。

“對了，之前考完試安德雷老頭把你留下來說什麼了？”祁向陽問。

薛熙澤抿唇，努力心平氣和地複述：“他問我是不是真的要繼續念戰鬥系，如果要的話，要麼去切腺體，要麼就是發情期不準來學校，然後平時一直用抑制劑，不能間斷。當然，如果我的Alpha能及時幫我标記的話，可以酌情減少抑制劑用量。”

腦海裡浮現出安德雷校長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和記憶裡總是笑眯眯注視着自己的和善模樣截然不同，那一刻的安德雷看過來的眼裡滿是高高在上的審視與冷漠。

明明自己隻是從Alpha變成了Omega，甚至這次還取得了入學檢測的小組第一——雖然他們隊伍裡有2個珍稀種，2個遠古異獸種和1個遠古獸種，從陣容上來說，除了第一把沙漠圖倒黴了點，後面的空戰和海戰都是穩穩的絕對優勢，但即算這樣，也不能因此就忽略掉他們的努力。

甚至理論上的全隊最強戰力舒道涼到現在都還沒從白骨化狀态恢複。

“金絲熊為什麼會白骨化？”薛熙澤忽然道。

這句話把氣得滿臉通紅正要噼裡啪啦一通輸出痛罵安德雷祖宗十八代的祁向陽給問得一愣，翡翠色的桃花眼掠過幾絲迷茫：“什麼？”

薛熙澤重複：“你家金絲熊為什麼精神力透支會白骨化？我記得之前去列德星你精神力透支的狀态隻是半昏迷，也沒有變成什麼遠古小貓咪。”

祁向陽垂眸，向來笑得人畜無害的臉上罕見地露出幾分陰郁。他陷進沙發柔軟的靠背裡，鴉羽般的長睫在臉上投下青黛色的雲翳：“深淵種和我們不一樣。”

薛熙澤皺眉：“什麼意思？”

祁向陽卻沒有再深聊下去的欲望。舒小骨頭委屈吧啦地湊到他身邊，沒有皮肉的重量，輕飄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他朝着那張看不出美醜的白骨臉露出一個飄忽的微笑，伸手輕輕攬住對方的肩胛骨。舒道涼順勢把頭枕在他肩上，鬼火半明半昧。

薛熙澤居然從一個骷髅的臉上看出了嬌羞。

他覺得自己眼睛要瞎。

坐在角落裡的姜元瑾忽然開口，硬生生把跑了十萬八千裡的話題又拉了回去：“你準備用抑制劑？”

薛熙澤将手裡喝完的奶茶放到矮幾上：“不然呢。”

一點稀薄的月光透過落地窗偷溜進來，在煌煌燈火的籠罩下毫不起眼。

“過度使用抑制劑會破壞基因序列。”姜元瑾說。

薛熙澤擡眸看他：“我隻是想繼續留在戰鬥系。”

“我也隻是給你一個忠告。”

薛熙澤垂在兩側的手蜷了蜷，半晌才低低嗯了聲說了句謝謝。

這幾天下來，本來前幾天終于收拾好的心情又被毀得一幹二淨。

不管是人是鬼，站到他面前都永遠是一副“你是個Omega，你怎麼能一天到晚像個Alpha一樣上蹿下跳，你應該去玫瑰學院好好學習怎麼做一個Omega，而不是繼續死皮賴臉地待在戰鬥系”。

就連薛家萬事不管隻知道唯老公馬首是瞻的二夫人都在知道自己要繼續讀戰鬥系後過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規勸他趁早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明明他的精神體沒變，明明他還是那個可以一腳踹翻蓋爾斯的薛熙澤。可是年級第三順延成了蓋爾斯，而他得穿上那身小醜一樣的華美新衣，在衆人的哄堂大笑中走進他從未踏足過的玫瑰學院，從此收斂好棱角，安安心心做一個人人稱道的賢良Omega，然後費盡心思地收拾房間，每日隻需要關注一些無聊的電視劇、藝術、八卦新聞，再像收拾這些房間一樣收拾好自己Alpha的精神圖景。

——可這樣對嗎？憑什麼？

“……去拿抑制劑的話需要你的伴侶Alpha簽字。”姜元瑾說。

薛熙澤怔住，下意識看向旁邊的邊野。

邊野毫不在意地點頭，語氣輕松的像隻是順路去買瓶水：“好。”

姜元瑾颔首，站起身來：“那我今天就先走了，過幾天學校見。”

剛剛還在自閉的祁向陽露出慣常的燦爛笑容：“元崽，你這就走啦？說好我們今天慶功宴要不醉不歸呢！”

姜元瑾癱着張臉看他一眼，又狀似無意地在沙發上兩兩抱團的四人中轉了一圈，語調平闆的說：“對，我吃多了，現在有點消化不良。”

薛熙澤：“……”

祁向陽指着外面逐漸淡出視野範圍的颀長人影：“他……”

“他剛剛是不是在和我們開玩笑？”

薛熙澤面無表情：“可能是紅目星鳗還沒消化完。”

祁向陽：“……”

他下意識轉頭去看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鬼火靠在他肩上的骷髅。

冰冷的骸骨仿佛一具沒有生命的跨越時空的赝品，隻有帶着墳墓味道的灰燼才是唯一存在的真實。

偷溜進來的月光蟄伏在簾幔的陰影中，悄無聲息地擴張自己狹小的國土。

薛熙澤忽然說：“阿白，我們明天早上去？”

邊野輕輕嗯了一聲：“你決定就好。”

薛熙澤松了口氣，好像隻有自己親口确認好“要去”這件事，那些從内心深處湧現出來的無法控制的自我厭惡與沒有來由的憤懑才會偃旗息鼓，把情緒的掌管權重新交還給客觀的理性。

“怎麼了？”邊野見對方像個終于放下心來露出軟肚皮的刺猬，側頭問道。

薛熙澤擺了擺手：“也不是，隻是……”

邊野卻像明白過來什麼，擡手摸了摸他細碎的額發：“阿熙，你是我的Omega，不是我的所有物。你想做什麼不用太在意我的意見。”

薛熙澤眼眶一酸，垂着頭沒吭聲。

邊野眼前卻忽然閃過覃湘一邊紅着眼睛笑一邊拼命用刀在臉上劃的場景。

面容姣好的少女硬生生把自己折騰成一副慘不忍睹的模樣。

而在前兩天，覃湘還在和邊野這個生來就站在食物鍊頂端，至少是流浪星頂端的Alpha理論他們這種人根本不會懂Omega的處境。

邊野想：她懂。但那又怎麼樣，沒有人會相信她一個Alpha能懂，所以她隻能說，她隐約明白——明白薛熙澤作為一個Alpha長到現在，結果忽然變成Omega就要被剪掉羽翼關進那個雕金砌玉看似華美的牢籠時，那些無處不在難以發洩的憤怒。甚至到目前為止發生的樁樁件件，每一件事每一個人都在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