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薛熙澤第一次進入邊野的精神圖景,但卻是第一次在對方沒有意識的時候主動進入。
開放精神圖景意味着絕對信任,事實上就連他自己都在成功踏入前有些緊張情緒。
畢竟所謂的精神力同調隻是敲門磚。
鐵灰色的石堡在與之類似的霧蒙蒙的天空下就像籠罩了一層破敗的陰翳,鼻翼間充斥着濃郁的草腥味,雨後幽林般,雜糅了童話世界的荒誕與現實世界的冷漠。
“也許應該先有個太陽。”
想起入學測試前自己拿着XSR走進客廳的場景:
——巨大的玻璃窗邊是肆意傾灑進來的陽光,金色的線條勾勒出筆筆分明的輪廓。
往日裡的煩悶與不堪在那樣的熱烈裡煙消雲散。他閉眼複睜開,嘗試着去描摹那天那輪明日。
紋絲不動。
無論如何調動精神力,似乎都無法在這片晦暗的畫卷上留下一星半點痕迹。
薛熙澤抿唇,擦了擦額角的冷汗,試圖去思考太陽的替代品。
他忽然想起那次去醫院領完抑制劑後和邊野一起乘坐的定制飛行器。沼澤綠的外觀,周圍裝點了一圈模拟森林螢火蟲的小彩燈。
看向身後峭楞楞的密林,他再次閉眼。
這次沒有任何阻礙。
蓊郁的樹木枝杈間挂上一盞又一盞漂亮的小夜燈,黃綠色的光芒宛若一捧霧做成的紗,輕飄飄地籠蓋在上面,将本來幽寂陰森的深林顯出幾分浪漫主義的夢幻。
薛熙澤滿意地點點頭,正打算再調動精神力小小的裝點一下時眼前猛地一花。
等再睜開眼,已經和近在咫尺的那雙帶着淺淡笑意的灰藍色眼眸對了個正着。
“!”
薛熙澤一口氣險些沒上來,嗆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邊野擡手按上修複艙開啟按鈕,裡面的修複液刹時退得一幹二淨。
薛熙澤一張被紅雲爬滿的臉不知道是羞的還是咳的,他一邊手忙腳亂地後退一邊說:“阿,阿白你醒了,衣服就在旁邊,我先出去等你!”
說完也不等邊野回應,砰地一聲關閉房門。
房内,邊野從修複艙内跨出,随手套了件浴袍。
“阿熙,進來吧。”她點了點重新帶回手上的仿真黑寶石串,曼聲說。
房門再次被打開,看見室内人的穿着,薛熙澤臉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顔色卷土重來,直沖耳根。
這短時間的冷靜非但沒有讓他降溫成功,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胸腔裡的心髒完全不聽規勸的狂跳。
紊亂的心緒牽動着來自四肢百骸的燥熱,将它們聚攏往上,最後停在後頸。
眼角一點胭脂色漫上,漆黑的眸瞳漸漸失去焦距,仿佛氤氲了一層暧昧不明的水光。
劇烈的安息香升騰開。
邊野主動上前将人攬了進來,水波化作的薄膜隔絕了一切信息素的外溢。
◇ ◇ ◇
特米納索第一軍事基地。
駐守軍團長辦公室。
黎铮坐在辦公桌後,冷峻的眉眼定格在站在門邊沒個正行的人身上。
“歐維,我記得外緣區是由你帶隊負責的。”他啟唇。
歐維慢吞吞地抓了把頭發:“少将,您也知道,我隻是帶隊負責罷了,底下人偷奸耍滑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何況這次不就是死了幾個學生嗎,說到底還不是第四軍團那邊沒有帶好隊,和我們有什麼關系。您願意親自帶隊去參與救援行動,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更何況如果沒有您,這次他們說不定直接就全軍覆沒在裡面了,您說是不是?”
他長了雙不好相處的三白眼,寬大的鼻翼随着說話時的動靜一開一合。黑色軍裝松松垮垮地扣着,然而再如何寬大也擋不住凸出來的肚腩,腰帶周圍遍布了層層疊疊的褶皺。
斯特裡安·歐維,前任駐守軍團長——現在被帶上軍事法庭那位的心腹之一,因為一直抓不到實質性證據且與尼歐斯家族關系密切得以繼續待在駐守軍團,雖然看上去有一些處分,但也隻是從以前的上校銜降到了中校銜。
黎铮目光漸冷,嘴角卻緩緩勾起一絲弧度。若是熟知自家這位長官性情的雷克頓在這裡,就能知道這是黎少将暴怒的前兆。
“你的意思是,整件事與你無關,全部是第五軍事學院和第四軍團保護不力?”
歐維為面前這位長官的上道很是滿意:“當然,少将。這怎麼是我……”
腰腹間傳來的劇烈疼痛陡然打斷他的話。
歐維整個人被踢得倒飛出去,黑色軍帽掉落一旁,露出頭頂稀稀拉拉散落着的幾根紅毛。
他捂着嘴擡頭往上看,正對上那雙爬滿寒意的黑瞳。
刀鋒般的森冷遍布其間,像擇人而噬的深淵。
冰冷的軍靴猛地将他的頭顱踩在腳下,黎铮說:“我允許你擡頭了?”
頭骨觸及地面發出咯噔一聲。
歐維抖着身軀顫聲道:“黎……黎铮,你這是在濫用私刑,這是違紀的,我告訴你,隻要……隻要我去軍事法庭告你……你……這些可都是證據……還……還有我可是尼歐斯……尼……”
“尼歐斯?”黎铮松開壓在他頭頂的軍靴,單手把這個噸位相當于兩個自己的“肥豬”拎起來,“尼歐斯可能比我更想欣賞你登上軍事法庭的蠢相。”
歐維不敢置信地擡起臉,上面滿是糊成一把的血和淚。
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