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妍喬睜大眼，然而目之所及，隻有一片永無止境的虛無的黑暗。

“你在等哥哥帶你出去嗎？”

那個聲音詢問道。

是很清冷的女音，不帶半點其他情緒，平直得就像母星時代前期生産的機器模拟出的人聲。

尹妍喬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她僅剩的軀幹動了動，眼睫跟着顫抖起來。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哭呢？”

那個聲音又問，還是那種沒有感情波動的問句。

尹妍喬抖得更厲害了，這次連牙齒都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

仿佛赤身果體被丢到冰天雪地裡，寒風就像刀子一樣将她一點一點撕成碎片。

她隻是……她隻是……

其實她一開始也隻是……不想待在荒星而已……

憑什麼……這個世界這麼不公平，憑什麼……

那個聲音輕輕笑起來，因為不常笑的緣故，帶着滞澀的僵硬。

她像是聽見了瀕4的少女的悲鳴。

高高在上的神明卻并不憐憫。

沉重的、從四面八方湧上來的鹹腥味的水和泥灌進眼耳口鼻，在最後一點意識消散前，尹妍喬居然再次看見了那個金色眼睛的少年。

他一頭鉑金色的短發柔軟得不可思議，不知穿了多少年的老式舊T恤洗得幹幹淨淨，金色的眼睛裡仿佛盛滿了夜空中閃耀的全部恒星。

“小妹妹，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哭？”

遙遠的話音和剛才的問句重疊在一起，少年伸出的手被記憶的風洗練成蒼白的骨殖，下一秒就要在風中散作粉齑。

明亮的金眼珠從眼眶掉落，慢慢陷進腳底的淤泥裡。

她又聞到了那股腐爛木頭的味道。

“不要怕，哥哥帶你出去。”

尹妍喬閉上眼睛。

◇ ◇ ◇

邊野回到薛家主宅的時候，已經鄰近半夜。

銀白飛行器平穩落地，她順着黑黢黢的小徑走向薛熙澤的住所。

客廳裡亮着盞小燈，暖黃的顔色從落地窗淌出來，就像精神圖景裡挂着的那一串小夜燈。

薛熙澤昏昏欲睡地靠在沙發上，聽見腳步聲下意識揉了揉眼睛才開口：“你回來了。”

邊野金色的眼睛彎了彎，正要接話，薛熙澤卻騰地站起身：“你的眼睛怎麼了？！”

“……嗯？”

白天課間才聽了舒道炎說過的那一堆意有所指的話，又在放學後翻遍祁向陽可能去的地方都沒找着人的薛熙澤看着邊野那雙和舒道涼如出一轍的金眼睛，一時間像是被人用零下幾十度的冰水澆了腦袋，又冷又清醒：“眼睛！你的眼睛怎麼會變成這樣！？是尹妍喬她做了什麼嗎？！”

邊野撫了一下袖子裡的空間紐：“她沒有做什麼。”

薛熙澤皺眉：“那……”

邊野忽然笑了，這是薛熙澤第一次看見對方露出這樣開懷的、真實的笑意。

天上的明月不知何時悄咪咪墜落了，華籠柏絡紗的溪流淌過碎成光點的昔日殘影。

“她再也不能做什麼了。”

她說。

叮咚——

放在客廳裡專門找人定制的古老座鐘一步一步挪動着指針，鐘擺晃晃蕩蕩，就是落不到實處。

十二點了。

邊野金色的眼裡盛着正午陽光的燦爛。

然而陰影總是如影随形。